这轿帘子一掀,轿子里的情景把前来围观的姑娘小厮们给吓了个够呛,这孤男寡女共乘一轿按道理来说应该是男的在占女方的便宜,但就目前的情形来看……怎么看怎么像元香在揩景戎的油……
还是站在最前面的素玉第一个回过神来,扶着元香的肩膀摇了摇,可是醉得一塌糊涂的元香根本没有任何反应,依旧顽固地扒在景戎身上模仿八爪鱼。
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就连店里那些酒足饭饱的风雅文人也开始围过来凑热闹。
“你们先回去招呼客人,阿甲阿丙,你们两个过来把老板和元香姑娘扛进去。”素玉眼见看客们小酒小菜都顺手拎着出来边吃边围观了,心道不好,连忙使唤下人把这俩醉醺醺的家伙给弄进去再说。
风月楼这几年在南街地位鹤立鸡群,免不得招来同行的嫉恨,于是景戎便命人从乡下挑了八个身强体壮的男人轮流给店里做保镖,专门对付那些寻衅滋事的人。八人分别赐名“东、西、南、北、甲、乙、丙、丁”。今儿当值的是甲乙丙丁四兄弟,被唤来的阿甲阿丙的两人生得虎背熊腰,一人钻进轿子毫不费力地把景戎和元香两个人都倒着扛在肩上,另一人用力拨开企图一睹元香芳容的客人们。
进了后院,芳蓉和素玉一人扶了一个回房安顿。
“这么说,他们两个终于拨开云雾见晴天了?”芳蓉一脸惊奇地问素玉,她方才留于楼内照看生意,错过了门口那出好戏,“我还道照他们俩这种别扭情形至少还得再磨个两年。”
素玉笑眯眯地回道:“女大不中留,不中留啊。没想到元香会这么主动……”
“什么?!居然是元香这丫头对老板!”素玉这半截话把芳蓉惹得更是惊奇。
“嗯嗯,方才在门口呀,我是亲眼看见元香把景戎给轻薄了,啧啧,没想到这丫头年纪渐长,贼胆也见长了。”素玉回想轿内的情景登时乐不可支。
“走走,咱俩回房你给我好好说说。”芳蓉对自己错过的好戏捶胸顿足,与素玉一道把两人各自安顿了便携手回屋八卦去了。
这一晚上楼里上上下下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惊得夜不能寐,那些个平素仰慕景戎的小姑娘纷纷伤心欲绝,而像素玉、芳蓉这种对景戎不感兴趣的姑娘都忙着三五成群地八卦元香追景戎的光辉历史。至于厨房里年长的厨娘则对着炉灶发愁,明儿到底要不要给老板煮红豆饭呢?
与全楼众人各有原因的失眠不同,事件的始作俑者元香和景戎由于酒精的作用各自在房中睡得香,丝毫没有察觉楼内已经为他们俩这事搞得翻天覆地了。
午时将至,很意外的,素来起得早的元香和一定要睡到日上三竿才准时起床的景戎一直拖到了午饭时分都没有起来。这下子可把本来就眼巴巴地等着两人正式宣布的一干人等胃口吊得更大了。
怜心拉了拉素玉的袖子小声问道:“素玉姐姐,你说今后我应该继续叫元香姐姐作姐姐还是应该尊称她作老板娘啊?”
素玉捏了捏怜心最近被养得肉乎乎的小脸笑道:“小丫头别操这个心,你该怎么叫还怎么叫。”
其实从今天一大早开始素玉和芳蓉就被一大堆人叽叽喳喳地围着问八卦,楼里上下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大家都顶着两枚硕大匀称的黑眼圈。大家都想知道昨晚元香和景戎到底怎么样了。
“嗯……一大清早吵什么呢……”元香被门外的喧哗闹得睡也不是起来又不甘心,于是干脆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挺尸。
“喵——”大饼本来靠在窗棂上晒太阳的,见元香醒了便一蹦一颠地蹿上床去,用它那张毛茸茸的大饼脸蹭元香,蹭得她一脸猫毛。
“阿嚏……”元香被大饼的猫毛惹得鼻腔发痒,揉了揉大饼的脑袋,“大饼,你最近是不是又乱吃油腻的东西,掉毛掉得这么厉害小心斑秃啊。”
“喵——!”大饼嫌弃地看了一眼元香,甩了甩尾巴跳下了床。
元香胡乱搭了件衣服起身,才移一步就觉着头疼欲裂。
唉,忽而想起此乃昨晚宿醉所致,全怪自己没有事先仔细了解现在这副身体。昨天醉得一点记忆都没了,连被人抬回来都全然不知,希望不要出什么丑才是。
正当元香仔细回忆昨晚宿醉之后发生的事情之时,房门被敲得哐哐作响。
“元香姐姐,你起了吗?”还不及询问门外便传来了怜心脆生生的声音。这丫头最近脚养好了许多又因着年少贪玩心性,在自己屋子里根本闲不住。
拢了拢发丝,元香给怜心开门,只见那丫头端着一个食盒,欢欢喜喜地蹦进了房间。
“你呀,姑娘家这般不稳重,以后可怎么嫁得出去。”元香打趣道。
“嘿嘿,反正今年的花魁大赛已经错过了,今年不稳重不打紧,明年再做淑女也不迟嘛。”
怜心把食盒放在桌上,倚在窗棂上跟元香生着闷气的大饼一见食盒便扭着屁股很没节操地扑了过来。
怜心一手把大饼拎开到食盒两尺之外,嗔斥道:“这是给元香姐姐解酒喝的蜂蜜茶,你想都别想!”
大饼眼巴巴地望着盒子里还在冒热气的碗,可怜兮兮地喵喵叫。可惜它这一招早就让元香他们免疫了,上次楼里的大夫还叮嘱她们要给大饼减减肥,本来挺风流倜傥的小帅猫都快吃成“土肥圆”了。
怜心扶着元香坐在桌边,自己捧着碗轻轻吹气,给元香吹凉那碗蜂蜜水,眼珠子咕噜咕噜转,时不时地还瞅瞅她,贼兮兮的小模样让元香哭笑不得。
元香眉毛一挑,心道怜心这丫头虽然平素与自己亲近,但从不曾似今日这般殷勤,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嘛,这丫头肯定有什么企图。
“说吧,是不是又闯了什么祸要我帮你摆平?”景戎待底下人宽厚,下面人打碎了一两只古董花瓶都不会害怕,只是这丫头不要再得罪了凤舞那个泼妇才是。
怜心赶紧摇了摇头:“不是我啦,我……我是想问问元香姐姐你和老板……老板……”
“嗯?”元香只觉得后脑勺发凉,怎么会提到那只狐狸,莫非昨晚……
哎呀不好,一提到景戎元香就隐隐约约忆起昨夜一些片段。昨天两人都醉得厉害,景戎醉后性情大变非要缠着自己,而自己为了照顾景戎和他共乘一轿,再然后自己酒劲也上来了,然后……
额……
糟糕!怎么会对那只狐狸做出那种事情!元香头皮发麻,轻薄老板这种罪名会不会很大啊?
“元香姐姐?”怜心见元香不知想什么想得出神,伸出手指在她面前晃了晃。
“嗯?”
“姐姐想什么呐?”怜心对昨夜发生的八卦本就十分好奇,再加上今天经素玉和芳蓉她们一描绘就更心痒了。但听人七传八传也不如听当事人亲自言说,于是她便自告奋勇煮了蜂蜜茶来讨好元香以求听得第一手八卦。
“没……没什么……”已经忆起全部事情,元香只觉得双颊如火烧一般滚烫。
“那姐姐可记得昨夜跟老板发生的事情?”怜心兴致勃勃地追问。
“不、不记得了,我昨夜醉得厉害,什么都不记得了。”
与元香那边不同的是,景戎在发生此事的时候已经处于昏睡状态,根本不晓得自己已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被元香那个丫头给轻薄了。
不过,从他今天起身巡视全楼开始就一直受到楼里从上到下所有人奇怪的目光注视,有一些是探寻,有一些是醋意,还有一些甚至是用看惨遭暴徒蹂躏的小女子的怜悯眼光看他,众人目光汇聚,盯得他冷汗涔涔。更让他觉得哭笑不得的是厨娘居然炖了一整只人参乌鸡汤还有一大碗红豆饭给他当早餐。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们这群丫头一大清早起就奇奇怪怪的。”绝对是哪里不对,可是自己完全不知道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众人躲躲闪闪,没人敢回话,虽然终于把这小瘦鸡似的老板给“嫁“出去了,但是总不好当着面跟景戎说:“老板,因为你昨天晚上被元香霸王硬上弓了,所以我们相当欣慰。”
“你说,对,就是你,凤舞你说。”众人的态度越是暧昧,景戎就越是觉得头上悬了一块硕大的石头,让他如坐针毡。
“哼,不就是老板你昨天晚上在大门口被元香摸来摸去嘛。”凤舞口无遮拦,字字句句如穿心利剑把景戎的小心肝敲得粉碎。
被……元香……轻薄了……啊……啊……啊……
“老板……?老板你没事吧?”
“老板?”
景戎已然石化于风中。
景戎和元香两人的事一直以来都是元香主动,女追男隔层纱,旁人看了都干着急,这下被捅破了倒好了,两个人正好大大方方地交往。
虽然自己是被轻薄的那一个,但是景戎还是拿出了公狐狸的气概决心做一个称职的情人。
大赛在即,除去与凤舞合练的时间,私下里元香亦是片刻不敢耽搁地悉心练琴。景戎不想打扰她便捧了本书在一旁安静地读着,大饼百无聊赖地蹲坐在一旁左顾右盼,时不时地挠挠景戎的脚脖子解闷。
“行啦,“景戎放下手里的书,“你已经练了一个时辰了,该歇歇了。”
“弹琴不过动动手指,累不到哪里去。你且帮我听听还有哪处需要精进?”
景戎按住她的琴弦不让她再落指:“精益求精固然是好的,但也需懂劳逸结合的道理,你一直不断地反复练习反倒不如空下一两个时辰和我出去逛逛,说不定换换环境就能再顿悟上一层境界。”
元香点了点头,觉得也是,现在她对《浣衣殇》的指法已经炉火纯青,再要上一层楼就只能从意境上加深理解,而意境这个东西又不是干坐在屋里就能弄得明白的,倒真是不如同景戎出去逛逛的好。
元香自打来到这个世界就一直足不出户,除去前日去张府的那次,她基本没有踏出过风月楼的大门。
景戎一心想让元香放松一下,于是领着她齐齐换了不惹人注目的素袍从后门出去。
信阳城虽不是主城首府,但白天的街市要远比元香想象中要繁华得多。
街上各式店铺鳞次栉比,走在街上的人老少妇孺皆有,闲逛、赶路、带着孩童散步的,人虽多,但每个人都很从容,人人脸上一副安享盛世太平的安详容态。
景戎拉着元香的手娴熟地带着她穿梭于大街小巷,最终停在了一处深巷口子前。
巷尾有一小小的店铺,从门口摆着的硕大土炉来看,这应该是家类似卖烧饼的店面。店面只容得下五人坐,但店外却排起了长队。
“哎呀,今天出来得晚,也不知道能不能赶上这西街的第一炉烧饼。”景戎笑吟吟地给元香解释,“这家饼店是老字号的,在这深巷之中开了四代近百年。每日未时将至都会有很多人排队来买他们家的第一炉饼,第一炉饼沉淀了前一日的灶土香,要比后面出的饼更好吃几分。”
元香本来不饿,听到景戎绘声绘色地讲述之后也觉得肚子咕咕叫了起来。景戎这一点倒是和她气味相投,都是吃货。
“哎——第一炉饼出了!”店老板浑厚的男中音嘹亮地来了一嗓子,排队的人们都停止了闲聊,站在队伍前边的人都从袖子里掏好了钱拿在手上,排在队伍稍后的人都探头探脑地数着前面的人,心中焦急地盼着前面的人少买些去。
“你说轮不轮得到我们呀?”土炉被打开,烧饼肉馅里料的香气混合着面皮的微焦味扑鼻而来,惹得人食欲大开。
“要是吃不到会哭啊……”元香揉了揉眉心,声音里充满了苦恼,能让吃货伤心唯一的方法就是在她面前摆上好吃的却又吊着不让她吃。
元香粗略地估算了一下排在他们前面的人,约莫有十来个,这一炉烧饼有五十只整,烧饼的个头不大只有寻常烧饼的二分之一,也就是说每个人要是平均吃两只普通烧饼的话,就要买四只这种小烧饼,这样的话,轮到他们的时候能不能买得到还真不好说。
景戎甩了甩袖子,也是一副愁眉深锁的难办表情,“要是其他店还好说,多塞些银子便可,只是这饼店的老板四代都是牛脾气,非得排着队才能买,所以才这般紧俏。你越是想用银钱插队他就越是不卖给你,要是三番两次这么干把老板惹恼了,说不定这辈子都买不上他们家的饼。”
“唉……”元香轻叹了一声,表情纠结愁苦,内里挠心挠肺,今天看来八成是吃不到这第一炉饼了,可这香味勾得人实在是难受。
景戎哈哈大笑,元香此刻的神情像极了最近被逼着减肥眼巴巴地盯着大鱼大肉却吃不上的大饼,也是那猫一般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