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福全素日侍候在宋承衍跟前,近日自己主子的异常,他都看在眼里,今日见这般,心下便道,怕是这心结儿是在这位身上系住了。瞧他二人这般僵着,忙陪着笑打着扇,向宋承衍道:“主子爷有伤,这大晌午的毒日头低下,爷还是往荫凉下避避,仔细出了汗浸着伤口。”
宋承衍不语,看了眼跪在地上的梦回,径直转进了湖边的林荫小道里。张福全惯会看他的眼色,忙从地上搀起梦回把扇子递到她手里,向着宋承衍的方向努了努嘴道:“姑娘往里请吧,主子爷想散散步消消午饭,劳姑娘给爷打打扇子。”
梦回知道宋承衍素来瞧不上自己,扇子拿在手里踟蹰不前。
“姑娘赶紧的啊!”张福全往过推了推她道:“这大热天的,仔细主子爷热着。”
梦回无奈,只得硬着头皮随了进去,紧了几步赶上宋承衍,在他身后随着,一下下的为他打扇送凉。
他穿着清水绿的常服没有扎腰封,头上也未束冠,身姿挺拔步履从容,是难得一见的悠闲随意。但是身上御用的龙涎香的味道,因为暑热,蒸腾的分外鲜明真切,叫梦回不敢有片刻的松懈。她亦步亦趋谨慎随行,手上的扇子一刻不敢停歇。渐渐的胳膊便酸了,额上也起了细密的汗。她暗暗的捏了帕子轻拭,却正缝上宋承衍止步,她一个不留神儿便结结实实的撞在他的背上。
“贱妾该死!”她忙忙的低身请罪,“可撞到王爷伤口了?”
又是这样,一口一个贱妾,动不动就赔笑赔礼,勾栏院里那套,她倒真是学的得心应手。嘴里请着罪,却连上前来看一眼自己的伤势打算都没有。宋承衍气不打一处来,咬牙道:“本王伤在胳膊,你撞在我背上,你说撞到没?”
梦回抬头,向后看了远远随着的张福全一眼,回过头向宋承衍笑道:“没撞疼王爷就好,贱妾伺候的不周到,冲撞了王爷,还是叫张公公来伺候王爷妥帖些。”、
她笑靥如花,却又从里到外的透着虚假,宋承衍恼着她,横了她一眼道:“怎么满帝京的达官贵人你伺候得了,单就伺候不了本王?”
这男人真是残忍,无时无刻不在揭自己伤疤。梦回已然习惯了他的冷嘲热讽,只赔着笑道:“贱妾不敢,是贱妾卑贱不配伺候王爷。这会子我们爷午觉也该醒了,贱妾就不伺候王爷散步了,还是叫张公公近前儿吧。”说着肃了肃,见他没有反对,便回了身向张福全走去。
宋承衍眯眼看着她的背影一言不发。
梦回走到张福全跟前一边将扇子往他手里递一边道:“还是有劳张公公吧。”
张福全却不接,急的一头汗,尖着嗓子道:“哟,林姑娘,主子爷不发话您就敢擅自离开,您这是包天的胆子哟,咱家可不敢接,您不要命了,咱家还要留着脖子上这吃饭家伙呢!”
梦回被他的话唬住,忙向宋承衍看去,果见他负手而立面色不虞。不由得心下暗骂自己鲁莽,忙又跪在地上远远的冲他磕了个头,想着他是不是适才没听明白自个的话,嘴上没控制住好死不死的又补了一句:“王爷恕罪,我们爷这会子午睡怕要醒了,贱妾赶着回去伺候。”
这一句恰恰触了宋承衍的逆鳞。他三步并作两步近前怒气冲冲杀气腾腾,抬了脚就踢,可到底没舍得踢在梦回身上。半道上愣生生的转给了张福全。张福全挨了一脚,跪在地上道:“奴才谢主子爷赏,大热天的主子爷且消消气,仔细身子。”
梦回跪在那低着头,不敢言声儿。心下疑惑,实在不知道这位爷哪来这么大的火气。
宋承衍盯着她的头顶,看她那副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阴沉沉的道了句:“正经明路子都没过,连个侍妾都算不上,哪来的脸一口一个你们爷?他算你哪门子的爷?”
梦回心下一阵凉,他素来看不上她风尘低贱,原来这气是打这儿来得。可是她再低贱也是沈慕骞的人,他哪来的闲心管这些呢?梦回心头百转千回,蓦地又想起那一日风波亭里的吻,不禁面色一红连带着耳朵都红了。定了定神儿方道:“王爷教训的是,贱妾受教了。”
宋承衍居高临下的那么看她,虽看不到表情,但看见一双耳朵红的透彻,心里道她起了羞,不由得有些懊悔。每每也不是真的要羞辱她,可是说出的话总叫人难堪。他的修养和风范,历来一到了她跟前就都败得彻底。
宋承衍越发烦闷起来,不一会儿便冒了一头的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