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维特本来正在睡觉,吵醒他的,是一阵粗重的呼吸。本来想坐起来,可肩膀被一种强大的力量固定在床上,根本动不了。
睁开眼睛一看,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凉了一半------眼前是一双差不多有胡桃那么大的眼睛,里面分明有鲜红的血光,细细的血管寄生虫一样弯弯曲曲的蜿蜒在上面,中间细长的黑色瞳孔就像一条口子,横在通红的眼珠上,流露着贪婪的光。
“什么东西……”伊维特错愕的瞪着这双大眼睛,随之入眼的,是一张又丑又怪的脸,等他反应过来,那东西泛着寒光的獠牙已经快咬到他的脖子了。于是他急忙伸出手,用尽全身力气拼命抵住它的下巴,可那张喷着腥味的大嘴还是一点点逼近他的喉咙,蛇一样黏糊糊的舌头已经舔了上来。
眼见挡不住了,伊维特正打算干脆松手的时候,门砰地一声猛然弹开,接着从门口灌进来一阵凉风,伊维特的眼角余光瞥见进来的人居然是蓓斯提,她手里紧攥着一把骨柄镶金的短刀,几乎是毫无声息地飘了过来,她动作利索的举起刀子,手起刀落间,随着“扑哧”一声轻响,怪物的舌头上已经多了一道长长的伤疤,稀薄的血浆就像一条小小的喷泉一样,急促的喷到了墙纸上,在惨白的月光下泛着阴森森的紫色。
怪物扭过头,惊奇的望着蓓斯提,舌头上流出来的血滴落到地板上,破碎成了一滩发黑的碎沫。
接下来,怪物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像个疯婆子一样连滚带爬的从窗口栽了下去,过了好久还能听见它声嘶力竭的、令人反胃的吼声。
伊维特捋了捋额前的头发,头发已经被汗水粘合到了一起,衣服也已经被冷汗湿透。他坐起来,一脸不可思议的盯着蓓斯提。
蓓斯提用一块手帕慢慢的擦拭着那柄刀子上的血迹,头也不抬的问:“伊维特先生,您看我干什么?”
“刚才那是什么东西?”伊维特突然放松下来,“你还挺厉害的。”
蓓斯提把手帕放在桌子上,抬起头朝伊维特轻轻的笑了。她扬了扬手里的刀子:“人啊,有了武器就可以肆无忌惮呐。”她又用手试试刀锋,“可是,没了武器的时候,人就什么也不是了。”
人是最厉害的,可有时候,人却什么也不是。
你也许是对的,伊维特无奈的笑
杜埃斯看着阿卡莫斯,最近怎么感觉这小家伙有点疑神疑鬼,一和她说点什么,她就会做个手势示意他别出声,如果问问原因,她就会说:“如果你吓跑它们,抓不住了怎么办?”
这家伙疯了,这是杜埃斯得出的唯一结论。
它们?它们到底是什么?或者到底是谁?这小东西的心理世界还真是理解不了。
“你都五天没和我说过一句话了。”杜埃斯望着她深深地叹了口气。“再说一遍,你是个小恶魔,你……”
“我说,你能不能别老是说什么恶魔不恶魔的,被人听见就不好了。”阿卡莫斯一边说还不忘左右看看,“还有万一被它们发现咱们是恶魔,想捉住它们就更不简单了。”
“它们,它们,你说的到底是谁?”
“昨天我还看见一个,爬到一个人身上去了。”阿卡莫斯终于肯回头和他面对面说话了,“但那人好像不知道一样,背着那东西走了,真是着急。”
“他们都是人,能看见就怪了。”杜埃斯拍拍她的脑袋,“我也替你着急。”
“滚开去。”阿卡莫斯一把拍开那只可恶的爪子,“别每天以耍我为乐趣。”
“知道了。”杜埃斯缩回手去,轻佻的笑了,“那你昨天干嘛不去抓它?”
阿卡莫斯翻翻白眼然后甩了个巴掌过去:“亏你还好意思说,昨天非要缠着我说这说那的,等你说完那人早就不知道哪儿去了!”
杜埃斯及时抓住打过来的那只小手:“别这么说嘛,说的我好像个嚼舌妇。”
阿卡莫斯把手抽回来:“你说不是的话也没人信。”
我在你心中的形象就这么下贱么,杜埃斯忍住叹气的冲动,要是他们之间的交流仅仅停留在这一层,还不得天天叹气,迟早有一天得把肺给吐出去。
“你为什么这么在乎它们?”杜埃斯只好决定说点别的,“你放心好了,它们不可能过来吃你,我相信它们都知道你很难吃。”
“我说的不是我自己,笨蛋。”阿卡莫斯瞪了他一眼,“如果他们吃了我,我一定会很开心的。”
“为什么?”
“至少不用每天都被你弄得很心烦啊!”
“……认真点,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在乎它们?”
“……因为那些家伙要是弄伤别人,我觉得太残忍了……”
“你这么大慈大悲,怎么不去当天使?”
阿卡莫斯狠狠捶了他一拳:“希望它们如果不吃我的话就吃了你好了,烦不烦。”
“……我好像没那么讨厌吧……”杜埃斯摸摸自己的脸,然后指指一个巷口,“你看,那儿就有一个。”
“把你的剑借我!”阿卡莫斯从杜埃斯腰间嗖的抽出那把骑士剑,急匆匆的直追而去,身影转眼之间就消失了。
杜埃斯愣了愣,随即回过神:这小丫头万一东西没捉住,把自己弄出个好歹怎么办?于是他也追了过去。
才拐了几个小弯,就听见一阵怒吼和金属摩擦的刺耳声音,还伴随着一阵破口大骂的声音,乍一听上去好像哪个指桑骂槐的悍妇,(当然这声音对于他来说实在是有伤大雅)他赶紧奔过去,眼前的一幕还好没那么紧张------阿卡莫斯正摁着一个女孩的肩膀与她扳劲,而那把骑士剑已被扔了出去,歪歪斜斜地插在地上,好在阿卡莫斯浑身上下还都好好的,一点伤也没受。等看清对方后,两人不约而同叫出声来:
“蒂曼!”
“阿卡莫斯!”
杜埃斯摁住脑门:“你们认识啊。”
“对呀。”蒂曼站起身,“而且还是好朋友呢。”她说话的时候语调慢悠悠的,听起来有点不利索。
阿卡莫斯也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对不起啦,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蒂曼吞吞口水,“我又没受伤。”
“你真的没事?”阿卡莫斯还是一脸担心,“那你说话怎么还含含糊糊的。”
蒂曼一听气呼呼地伸出舌头给阿卡莫斯看,她的舌头上有一条伤口,并不算短,整齐的就像刀子扎过的痕迹,阿卡莫斯盯着她的舌头,不由自主的干咽了一口,怎么感觉自己的舌头也这么不舒服……
“谁干的?”杜埃斯问。
蒂曼把舌头缩回去:“不知道,昨天晚上好不不容易找到一个猎物,一个女的,嗯,就记得是穿的白衣服,用一把刀,把我的舌头扎成了这样……”
“以你这种笨蛋的性格也不可能记得住。”阿卡莫斯说,“可你的伤口都这么久了怎么还没好?”
“……这也许是我的缺陷吧……”蒂曼又吞了几口唾沫,“想想真是可惜,我都在哪儿守了好几天了,可居然还是没有成功,唉……”
“那么多家你干嘛就选那一家子?”
蒂曼的脸一瞬间红的好像樱桃一样。
“因为……因为……”蒂曼本来就因舌头的缘故吐字不清,这一下就更加吞吞吐吐了。
“你快说呀!”
“因为那个男的长得真挺好看的……”蒂曼低下头,“离他那么近,唔……”
阿卡莫斯哑然失笑:“你简直疯了。杜埃斯,别理她咱们走吧。“说着一把拽住杜埃斯的衣服,转身就要走。
蒂曼急忙叫住她:“哎等等,我还带了另一个人过来,你就不想见见他?”
阿卡莫斯停住了:“谁?”
“就是戴维尔啊!你看!”蒂曼一脸自豪的拍拍手,“喂,你出来吧!”
阿卡莫斯和杜埃斯同时回过头,看见一个大约十六七岁模样的男孩,中等个头,但身高和杜埃斯一比就差了很多,细细瘦瘦的,看上去十分干净。
“你也来了?”阿卡莫斯兴奋地跑过去,戴维尔也很热情的给了阿卡莫斯一个拥抱:“海尼斯姐姐你还记得我?”
“叫我海尼斯或者阿卡莫斯就好啦。”阿卡莫斯有点不好意思。旁边响起了蒂曼的抗议声:
“喂!阿卡莫斯!你干嘛见了他就这么亲热啊?”
阿卡莫斯吐吐舌头:“见面方式不同嘛,别介意。”
“什么嘛!你就是故意的!”蒂曼假装不依不饶,“你这个死丫头!”
说笑的时候,阿卡莫斯无意间瞥到了一直没说话的杜埃斯,看见他表情的一瞬间,阿卡莫斯突然以为自己出现了错觉------她看见,平常笑嘻嘻的他,正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盯着自己的两个朋友,说不上那是什么,只是毫无遮掩的铺在他们身上,很冷,冷的彻头彻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