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陆来到这个家里已经月余了,除了心里偶尔有些疑惑之外,也接受了这个家,接受了原来陌生的爹娘。除了仍然想不起以前,心里却是放开了。
在家里闲了月余,莫陆觉得是该找些事做了。
某一天早上,简单地吃完饭后,莫陆问还在桌上的莫离说:“爹,我觉得整天在家里呆着不做事有些难受,妹妹每天都是去找些玩伴玩,我却不感兴趣。”莫离有些惊异地看着莫陆,然后说:“那好吧,一会我带你去见个人,你从明天开始去帮他做事吧。”听闻爹要带自己出去,莫陆又是好奇又是兴奋,便问到:“那个人是谁呢?”“你先叫他陈伯伯吧,一会见他后。”
叮嘱这陆丽出门后,莫陆看着出去找玩伴的伶俐,回头锁了门便拉着莫陆的手上街去了。
不一会,两人来到青楼,径直入了后厅。莫陆眼前坐着一位身材颀长,着一袭青灰长衫,腰间坠着一块圆玉。莫离拱了拱手,随后摸了摸莫陆的后脑勺说道:“叫陈伯伯,你以后每天都来这帮你陈伯伯做事吧。”莫陆认真打量着这位陈伯伯,一张国字脸,粗短的眉毛,嘴下面留着三寸长的胡子,略显威严。此时却听这个人说:“我叫陈玄,以后你可以叫我陈伯伯,今天你先在店里熟悉一下吧,我一会带你去转转。”莫离感激地说到:“这孩子以后麻烦你了,我先回去了。”陈玄当即点了点头,“你且去吧。”
看着莫离一个人离去,莫陆面对这眼前这个青灰色的身影有些不自在。陈玄起身走向大堂,示意莫陆跟上,从大堂到后院,从楼下到楼上,一一为莫陆介绍。随后带着莫陆到了后院,对着莫陆说,“以后你每天到我这,早上先在这里劈一个时辰的柴火,”随即指向院子西北角的一大堆柴火,顿了一下又说,“然后你就回去,你应该要去学字的,下午再过来,去城北的河里提水,我说够了你就回家去,每天暂时都这样,记住了吗?”莫陆看着身旁不远处的石墩,斧头以及西北角落的柴火,认真的点了点头。陈玄又说到:“今天你先回去,明天早些过来。”
陈玄带着莫陆向大厅走去,对身边经过的伙计点头示意,又想想起了什么,和莫陆说道:“这些伙计明天你在去认识吧。”送到了‘青楼’牌匾下,陈玄便反身进了店里。
回到家里,本以为应该出去了的莫离却坐在桌前,似乎在等着莫陆。莫陆便问到:“爹,你今天不上山去吗?”莫离看着莫陆,说道,“我再带你去个地方,你这么大了,要学一点文字才好。”说罢便又领着莫陆出去了。
看着院里一颗粗壮的樟树,从树下走过之时,莫陆不禁抬头仰望着高大的树冠,和树叶间依稀投落下来的阳光,感觉到自身的渺小。
莫离带着莫陆进了一间有个宽阔亭子的院落,对着一个净面无须的书生模样的中年人行礼作揖,说道:“月前和先生约好,今日特送孩子过来认师。”说后便对着莫陆说:“跪下,向老师磕头行礼。”莫陆穿过众多孩童的桌位,走到这个书生面前,跪下,磕头行礼。口中呼着:“学生见过老师。”这个书生说道:“既然磕过头了,你就叫我季师吧,我姓季,单名一个生字,也曾在朝为官。”说罢对着莫离说道:“这个学生我收下了,你若无事就先回去吧”莫离弯腰作揖道:“谢过老师了,这些银钱还请老师收下。”说着从怀里拿出几贯银钱出来,季师却是起身过来接了银钱,说道:“我本不欲收钱的,你既然执意如此,我便不与你费事了,你且去吧。孩子我留下了。”
眼见着莫离离去,季师转身对着莫陆说道,“你起来吧,你去坐左边最后面那张桌子吧,你的课程是跟不上了,课后我在教你一些东西吧。”莫陆便向着老师指向的桌位坐了过去。
莫陆跪坐在桌前,认真听着老师说的一些词句,却听不太懂,却也不慌,心想着既然老师说课后会单独教他,便不着急了,看着桌上的书卷,上面的字莫陆却似乎认识一些,然后便仔细地认书上的字去了。
认了一天字的莫陆眼见着身边的学生一个个蹦跳着走了,也没人向他打个招呼或是说相互认识一下,莫陆却坐在原位置等着老师空出来,也不见惊慌。季师见人走光,便叫莫陆到身前去,然后问道:“你识字吗?”莫陆老实答到:“好像认识一些的,今天我盯了一天书,书上有些字我认识的,还有一些我不认识。”季师一副了然的神情看着莫陆,说,“那你把你不会的字指出来,今天我和你说教说教。”此时莫陆却有些局促,“老师,我不会的字很多,会的很少。”季师随后说“也无妨,那就慢慢来吧,从今天起你每天留下来半个时辰,我教你识字。你开始吧。”
半个时辰后,莫陆拜别季师回家去了。
第二日一早,吃过饭莫陆便去了青楼,青楼此时却未开门,莫陆只好从后院门进去了,进去没多久便见陈玄从前厅过来,莫陆便招呼道:“陈伯伯好,我来劈柴了。”陈玄点头示意,然后说道:“你今天先劈十根吧,完了你就去习字吧。”说完,便从后门出去了。莫陆就老老实实地开始劈柴,劈了一刻钟才将将劈了一根,顿时便知晓这是个艰巨的任务,也暗自庆幸来的较早,劈完应当不会耽误去学堂的工夫。
半个时辰之后,劈了三根柴火的莫陆有些着急了,此时,店里的伙计也渐渐来了,看见莫陆一个人在哪里劈柴,有些人便过来看了一会,其中一些人看了一会摇头走开了,去忙自己的活了,其中一个年龄较大的人便说道:“小哥,你这样劈柴太慢了,要是每天只让你劈一个时辰,柴火是远远不够的。”莫陆一边擦着汗水,一边向着这个老伯问道:“那么老伯,你能教我怎么劈柴快吗?”这位老伯走近说道“哎,这孩子,还小啊,你家父母这么小就让你来劈柴了么?”,莫陆却是答道:“是我自己觉着总不能总是待在家里闲着的,总想着找些事做。老伯,你还没告诉我怎么劈柴呢,好伯伯,你就告诉我吧。”
这个老伯接过莫陆手里的斧头然后说:“你且看好了,劈这样的干燥柴火要顺着他微微裂开的纹理去劈,而且,落斧要快要准,你看,用力劈准,像我这样劈在它的纹理上,斧刃要笔直劈进去,歪了就不好劈,知道了么,你来把这根劈完。”说完把手里已经劈进木头的斧头交给莫陆,莫陆拿着斧头,连着柴火一起举起来用来向着石墩劈了下去,只见柴火一下便劈出来了。
老伯又说:“这个活不能急,劈歪了,劈错了都要把斧子拔出来重新找纹理去劈,这样劈出来的柴火才均匀,好生火。你记住了吗?我去忙其他的了。”莫陆看着自己批出来的第四根,很是高兴的谢过老伯,然后继续劈完了十根,却是一个时辰刚到。
随后莫陆便去季生的私塾了。
踏进私塾院门,望见那一抹高大的绿色,莫陆觉着有些安心,心想着如此一天一天过去日子过着也充实。樟树下一些七八岁和莫陆一般大小的孩童都或聚或散地到处追逐打闹,无人在意才到来的莫陆,莫陆也知晓自己并未来晚。
望着眼前嬉闹的十余个同龄人,却无人上来理会自己的莫陆,顿觉心里有些孤独与害怕,低头穿过小院,独自早早地坐在自己的位置,望着眼前的书卷,也觉得看不进去,昨日老师教的字似乎认识,又似乎不认识,只觉着是认识的,却一时念不出来。
独自辨认了许久字的莫陆忽然觉得有那么一瞬间的吵闹声,很快又安静下来,莫陆才醒过神来,才发现四周坐满了人,然后看到季师从自己身边走过。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仿佛看见季师看了自己一眼,又好像看的不是自己。只觉得季师低敛眼神,直直向最前的桌案走过去时,莫陆抬首仰视着季师,他好像是看了自己一眼的。
季师看着眼前的学生,坐了下来,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摆,然后从手旁选出了一卷书,开始了今日的课程。当季师觉得自己有些累了或是觉得学生有些累了便停下来,叫学生们休息,自己也离开亭子,进入了厢房。
这时的莫陆便有些不自在,看着四周有四处走动辩论的,嬉闹的,追逐的,却未有一人对自己感兴趣的,莫陆觉得这里似乎并不怎么好,除了老师,亲人,其他人似乎有意远离自己。也不知晓为什么。
也不甚久,季师便又回来讲课,当看着天色当午,便停下来叫学生回家去吃饭去,自己也走出了私塾。
吃完饭,莫陆第一个来到了私塾,坐在树荫下,靠着树干,呆呆地坐着,一坐便是小半个时辰,直到学生们三三两两地到来,才和学生们一起进了后院亭子,却仍是没人理会自己,好像被隔离了一样。
坐在位置上的莫陆却忍不住了,便伸手拍了一下前桌的学生,说道:“嘿,你好,我叫莫陆,你叫什么?”回过头的这个学生看着莫陆,鼻孔朝天地哼了一声,不满的说道:“你是什么东西,哪里来的,我长这么大,也没见过你,定是被人贩子卖过来的,娘亲说了,不要我和你这样来路不明的人说话。”望着又转过头去的这个后脑勺,莫陆脸色有些愤怒,低沉下来,一言不发的认字去了。
当季师下午叫学生回家去时,莫陆留了下来,等着季师教他认字。季师看着只有莫陆一人时,便向他招了招手,示意他上前去。
半个时辰过去,季师叫莫陆回家去时,莫陆却有些犹豫,季师整理了书卷,看着一旁要走不走的莫陆,有些奇怪,便问到:“你还有什么问题么?”莫陆张了张口,眼珠子转了一下,还是张口说道:“老师,为什么他们都不想认识我,他们都不理我?”莫陆说着,眼睛眨着,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却是一副要哭的样子。季师略显无奈地看着莫陆,轻轻摸了一下莫陆的头,说道:“这没有什么,他们都是在这里长大,以后基本也是在这里终老,以前不认识你,他们啊,互相都是认识的,很少有没见过的陌生人,你却刚到这儿,他们不是不想认识你,你们还太小,有些排挤你,你不必在意。你只要记住,人如沙,很多时候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你却不认识他们,也不会相遇,都是彼此的过客,一生会遇见许多陌生人,认不认识,都没有什么关系的。”说罢季师便走了。
莫陆望着季师远去,心里却是好受一些,想着,是啊,人生如风沙,相遇也多是过客,认识不认识也没什么关系。季师似乎走的很慢,直到季师这个背影化作一个烙印,印在的莫陆的心里,季师才完全消失。莫陆也才想起来自己还要去青楼去挑水的。
心里想着,这下有些糟了,便慌忙跑了出去。
再次来到青楼,大堂里的客人很多,尤其是在这个饭点上。莫陆有些慌张地跑进偏厅,向着正安静坐着看书的陈玄作揖问礼,陈玄抬起头来,看着眼前仓促的莫陆,叹了口气,说道:“你今天先回去吧,以后每天中午吃完饭过来,这个时候天都要黑了,要你过来作甚。你回去吃饭吧。”听见陈玄如此说道,莫陆却楞了一下,然后再次作揖,低头走了出去,回家去了。
饭桌上莫陆很是沉闷,心里有些憋屈,却不表现出来,饭后便早早睡了。
次日晌午,吃完饭莫陆便来到青楼,向陈玄问礼之后,便挑着陈玄指定的水桶出了后院门,穿过小巷到大街一路向北去了,一直出了城,沿着官道走到一条宽阔河流前。河流穿过官道底下的桥洞向着东面下流延生而去。,莫陆沿着河边小路走了许久才找到接近河面地势较低的河坝。
然而打水似乎并不轻松,试了好几次都未能将桶里的水装满,提水时又差点摔倒。费力分别将两桶水提到路上,用扁担挑着两大半桶水回去。
本才七八岁的少年,稚嫩的肩膀很快便被肩上的扁担磨破了皮,路上很多次换着肩膀担着,待将水担到青楼后院时,刚松一口气,顿时觉得肚子钻心的疼,意识也有些模糊。不知何时出现的陈玄抱起莫陆上了二楼,将莫陆放在一张榻上,陈玄用手指在莫陆胸前某些位置不停地用力均匀的按来按去。一刻钟左右,莫陆感觉轻松下来,肚子也不再疼痛。便起身向陈玄谢礼,然后告别去学堂了。
日子便这样过着,简单而充实,转瞬便年余过去。每日里早上劈柴,一个时辰里也越劈越多。中午挑水,开始几个月每次挑完水,肚子便疼痛无比,每次由陈玄在身上按来按去,便不在疼痛,大概四五个月,挑水之后肚子疼痛感逐渐消失。那以后陈玄给莫陆的挑水任务便日渐多了起来,特制的水桶也越来越大。在私塾里任然没神人愿意理会莫陆,莫陆认字也跟上平日里讲课的节奏,但莫陆每日任然多留下半个时辰,季师便教莫陆书法,每日莫陆便多了半个时辰练习书法,虽然一年有余,莫陆字仍是写的歪七扭八,不堪入目,季师却格外耐心。
一年有余,在这座浏阳城,什么都没变,莫陆仍是只认识那么几个人,不是亲人就是长辈,十分有限。但却有一个人除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