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二醒来时感到一阵恶心想吐,睁眼看见摇摇晃晃的屋顶,很低矮的屋顶,随即又昏睡过去。
再醒来时躺在床上,感觉到头一阵疼痛,脑里一片空白。片刻之后,门口传来声音“老离,快来,好像醒了。”少年歪着头看见一个中年妇女掀开布帘走了进来,手上端着一个碗。“你感觉怎么样?发生了什么?你记得吗?”妇女问道。“什么?发生了什么?我的头好痛,我这是怎么了?”“那你先把药喝了,再睡会吧。”“恩,好。”
看着昏睡下去的孩子,妇女走了出去,在门口了拦住了一个黝黑的中年男人“什么都不记得了,叫他睡了。”说着两人走了出去。
“丽,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么?”男子问道,“看样子是后脑勺着地,应该是受伤了,失忆了。这可怎么送他回去?那帮人贩子根本不记得从哪里买来的孩子了。哎………”男子闻言沉默片刻后说道:“丽,你不是一直想要个儿子么?可你又不愿意再生。”妇女闻言,低下头沉思了一会“可是以后他要是想起来了……….不还是要送回去么,我会心痛的。”“那不是以后的事儿了嘛,以后再说吧,要是想不起来,就等他成人了再告诉他吧。”“这样啊,也好吧。”妇女说道,“那该叫他什么呢?嗯?”说完望向了身旁的男人。
“就叫莫陆吧,我姓莫,你姓陆,即使孩子以后回去了,也会记得我们的。”说罢两人相视一眼,各自低头,然后一个去了厨房,一个走出了大门。
大门之外,是狭长的小巷,两旁立着或高或低的三丈五丈的阁楼,间杂着许多一丈民居。偶尔可以见到人来人往,从或开或关的小门里进进出出,莫离沿着这条小巷,不缓不急,踱步在巷的正中央,向西而去,径直出了巷口,上了大街,向南边去了。
厨房里陆丽一遍一遍地刷着锅,认真无比。
步行在路上的莫离一声不吭地走着,绕开行人都不曾抬头看一眼,也仿佛听不见街道两旁嘈杂的买卖吆喝声。直到走到了一栋二层的楼前,抬起了头,望着挂在门上的牌匾许久,终究还是从门口走了进去,牌匾上书写者“青楼”二字。
进门的莫离绕过柜台,从旁边的校门走了进去进入了后厅,对柜台上掌柜的喝问却是不理会。掌柜起身便想追上去,到门口却听见门里传来一个声音“我这里没你的事,你还去堂上坐着罢。”
门里的莫离站定在一个年岁差不太多的中年儒生面前,沉吟不语。面前的这个儒生着一身淡青色长袍,腰上挂着一块暖黄色的圆玉,圆玉正面刻着“三二”二字。沉默许久的莫离开口道:“这么多年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儒生低敛眼垂,手掌轻轻拂过玉佩,“再陪你们两年吧,最近听到一些风声,那个江湖可能十年之内将有大事要发生了,我还是要走的。”“两年。”“嗯,两年,如果需要我做什么我可以多呆一年,你们遇到什么事了?”莫离低下头多想了一会。
然后开口说道:“我们收留了一个失忆的孩子,我希望你能帮他一把。”
儒生愣了一下,随即嘴角咧开一丝微笑,却又半摇头说道:“你确定么,这个江湖,只是少数人的江湖,武林也只是那么几个人的武林,带他进来,不见得是福是祸。”
莫离直视儒生说道:“我们虽然对那个江湖又爱又恨,却不能确定孩子的想法,但多一些本事总是好的,而且,如果失忆恢复了,我们多给一些他还不了的东西,他便越无法忘记我们。”
“四年之后我会离开。”微微一低头,又说道“过些时日带他来我店里先做个跑堂吧,得先熬炼身子,待他十岁再领他入门吧。”莫离拱手作揖道:“那么等孩子身子恢复一些,我带他过来,你我之间便不说感激的话了,免得生分了。”
聊了半个时辰家常事之后,莫离便离开了青楼,却并未回返北方,仍向着南边走去,待走到一条横穿的宽阔大道路口,向着西边县衙方向拐去了。
此行并未行走太远,尚离着县衙门两巷之隔,莫离便拐进了一家院落。进门便得见一颗长相高大的樟树,树干粗达二尺有余,却是夏季,碧绿的叶子笼罩了向上生长发岔的枝干,进门便得见这么一抹绿色,近乎满眼都是。
绕过樟树,穿过前堂,莫离走进了后院。尚未踏进后院便听得有稀稀落落幼童的的读书声,偶尔夹杂着一个抑扬顿挫的声音略大的中年男子的说教声。莫离走进后院,静待至声音停止下来,然后朗声说道:“先生,在下有一事相求,还请先生抽身和我一叙。”说罢拱手弯腰作揖。未得到答复也未立刻起身。在一群背对着莫离跪坐成行列的幼童的前面,是一位端装束发,面容白净,身着淡灰色长袍,手里拿着一本书卷,几案上放着一把折扇的中年书生。听到莫离此话便抬起头来略作打量,便起身说道:“你与我去堂中说罢。”说罢便动身走向前堂。
从侧门进入前厅的书生模样的中年教书先生在堂前的主椅上坐下,做了个手势招呼莫离在客椅坐下,随后不急不缓地说道:“你是什么人,来寻我何事?”下方危坐的莫离起身拱手说道:“在下莫离,家中偶然收留一个七八岁的稚童,可怜孩子现已失忆,也可怜家中内人一直想要个儿子,却并无条件再生,故今特来寻先生求先生能教孩子读书习字,望先生成全。”先生听后却未接话茬,却是说道:“听闻六七年前城里来了一对夫妇,皆是江湖上的侠士,我有曾听问他们的名字,应该是贤伉俪吧?”听闻此话莫离却又坐下,无奈说道:“传闻我夫妻俩却从未过问,过往之事我亦无意提起,只叫先生得知我夫妻二人如今皆是普通百姓,当年双双被人废掉根基,也望先生莫要再问了。”“原来如此,倒是我孟浪了,阁下的要求我无偿应下,以作赔罪吧,也请你莫放心上。”“那便多谢先生了,每年的学费我夫妻还是应当给先生的,此行目的得尝我便不叨扰先生了。”先生便起身送客,“恕不远送,后院尚有学子等我。”说罢做了一个送客的姿势,待莫离转身,便向着后堂走去了。
走出私塾院门,莫离疏了一口气,径直回家去了。
这是一座不大的县城,徒步小半个时辰就能从南至北横穿整个县城,县衙门位于城的正中央,县衙门前一条宽阔的街道横贯东西两个城门,县衙东面不远处是贯穿南北的官道,联通着南北城门,也是通向其他城镇甚至京城的唯一通道。两条道路将这个县城分成四个区域,也分割了几百户居民。这座城,叫浏阳。
少年醒来时天色已经傍晚了,睁眼所见光景不太清晰,躺在床上半睁着眼睛,脑子里面一片空白,昏昏沉沉的,似乎有重要的事不记得了。但很快少年便坐了起来,肚子的饥饿感冲散了脑子的沉重感。
推开门走出内屋,望着开着的厅堂大门,以及门外巷道,巷道对面的或开或关的门窗,还有偶尔从门前走过的行人,少年的感觉是如此的陌生,似乎自己和这些场景无法融合在一起。这样的陌生感让少年不禁有些害怕,一种不该属于这个年龄段该有的孤独感和自卑感悠然而生,望着门外的少年便呆呆坐在身旁的桌子旁,脑子里任然是一片空白。
过了许久又好似只过了片刻之后,一个扎着马尾的女孩从外面跑进了屋子,进屋的女孩看见少年似乎有些惊喜,说道:“咦,哥哥你醒了,爹爹说你要明天才醒哩。”脆生生的声音让少年认真的看着女孩,感觉陌生而有些惶恐,却不知道该怎么答话。女孩又说:“娘说了,你受伤了,最好是躺着休息,让我不要去打扰你,你却怎么起来了,是好了吗?可以陪我玩了吗?”看着女孩略显期待的眼神,少年低下头去,说:“我饿了,就起来了,还是头晕的,我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女孩听到少年这样说似乎有点失望,又有点好奇的说:“我不知道诶,爹娘说了,你以后就是我的哥哥了。”说完跑进了左侧的旁厅。
没过一会,女孩拿着一些木质的小玩具跑了出来,“哥哥,哥哥,爹娘下午去山上了,应该快回来了,我们来玩吧,这些都是爹爹做的呢。”说着扬了扬手上的木头刻成的小动物,很是精细。“哥哥,我叫莫伶俐,爹爹说了,希望我机灵一点,哥哥,要叫我丽丽,你别忘了哦。”面对着女孩,少年却只好尴尬的笑了笑,说道:“丽……丽……,我…我连自己叫什么都不记得了,你知道吗?”女孩自顾自地在地上套弄着小玩意,说着:“这个我也不知道诶,是娘亲昨天抱你回来的……”少年听了,更是迷茫。看着眼前的女孩在地上玩耍,感觉又是陌生又是向往。
莫陆夫妇回来见到少年坐在前厅,莫离什么话也没说提着一些东西到厨房去了,陆丽笑着在少年面前坐了下来,看着少年认真地说道:“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了,到你想起来什么的时候就和我说,我们以后就是你的家人了,以后你要叫我娘,知道了吗?”少年看着眼前的妇女,看着她的眼神,一种疏离感慢慢消失,过了许久,然后点了点头,很是生疏的叫到:“娘。”随即又问道“我叫什么啊?我是怎么了?”听到这句,陆丽沉默了一会说,“哎,你这苦命的孩子,你就叫莫陆吧,有些事,等你长大了在告诉你吧。你怎么起来了?”少年低声地说:“我饿了。”
陆丽摸了摸少年的头,说道:“我去做饭。”
饭桌上的莫陆显得有些局促和紧张,夫妇两都只是默默地给孩子们夹菜,话语很少,只是这一顿家常的晚饭的味道在莫陆的一生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晚饭后都匆匆睡去,莫陆和妹妹睡一起。
“毕竟都七八岁了,认生啊。”
“可还是孩子啊,会好起来的。”
莫陆夫妇却很晚都没睡着,孩子上床就睡了,睡得安安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