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狱里的时间显得格外漫长又枯燥无聊。
于是隔壁208牢房那个瘦骨嶙峋的男人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我聊天。他的发音很古怪,透着几分法国人特有的卷舌音。
听我这样问他,他居然很兴奋地对我说,“你竟然能从我的口音里知道我来自法国?”
我一边捂着鼻子擦坐便一边问他,“你来自哪个地方?”
“你听说过蒙彼利埃吗?地中海沿岸,阳光充足,被称为阳光之城……”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口气里满是向往与回忆。
大概是想家了。
后来他告诉我他叫汤姆·克鲁斯,和美国男演员同名同姓。当他口若悬河的自我介绍时,我足足愣了几秒钟。
我实在没办法把英俊潇洒的阿汤哥和眼前这个只包着一层皮的骷髅架子联想到一起。
事实上,这已经不知道是他第几次改名了,至于他真正的名字,除了他自己,大概没人知道。于是我戏称他为阿汤哥,他对自己的新名字非常满意,后来跟别人介绍自己,也都沿用了这个绰号。
了解之后我发现阿汤哥的瘦并不是因为毒品,而是因为厌食症。
长期的营养不良让他看上去古怪又神经兮兮的。
脸颊塌陷,双眼凸出,像是只会出现在魔法世界的精灵。还是黑暗势力的那种……
打扫到一半,哨声再次响起。不用阿汤哥向我说明,我猜这应该代表着劳动的时间到了。
果然没错,我们排着长队进入地下室,开始一天之中最辛苦最忙碌的劳动时间。
在亚利桑监狱,没有绝对的公平可言。这里的典狱长就是首屈一指的领导,像是古代的皇上,他发布命令,下面的人实施并执行,没有反抗的资格。紧接着才是狱警队长,他是狱警的领导,手中掌握着生杀大权。
对于罪犯的工作,有专门的狱警负责业务对接,由他们出去和需要廉价劳动力的工厂或者公司联络,然后把工作带回来。免费的劳动力会带来巨大的收入,这一部分资金支持着亚利桑监狱的正常运行。按照阿汤哥的话来说,政府对于监狱的扶持力度非常有限,他们的钱根本没办法应付正常的开支。
我一直没有问阿汤哥因为什么事被判刑,我觉得这种事他如果想说,自然会告诉我,如果他闭口不谈,大概就是不想被人提起。
反正我也不是一个好奇心特别严重的人。
我现在唯一关心的就是杀害姐姐的凶手弗朗克到底被关押在哪里。
在地下室,我这种刑事犯属于最低等的劳动力。今天我们要负责的是将每一个车用小齿轮装进包装盒内。那些齿轮脏兮兮的,棱角非常尖锐,一旦不小心,就会把手指划一道口子。
工作其实并不繁复,却需要极大的耐心和毅力。但这恰恰是刑事犯最欠缺的,他们冲动又好斗,让他们安静地坐在板凳上工作,无异于要他们的命。于是刚过十五分钟,就有人举手示意。
“我要去卫生间。”
“我的肚子很难受……”
尤瑞连听都不听,如果罪犯喊急了,他会抽出警棍快步走过去,抡起棍子照着脑袋就砸,这样的事情发生两三次之后,就没人敢再出声了。
“混蛋们,抓紧干活,如果再让我听到任何声音,午餐就想都不要想了。”
被分配来管理刑事犯的狱警脾气都很烂,原因是他们不能休息,必须一动不动地盯着,不敢有半点儿松懈。
眼前的这些罪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一旦被他们反击,后果不堪设想。毕竟还有1976年的暴动作为前车之鉴,他们每天都提心吊胆,活得非常辛苦。
这和经济犯那边相比,简直是一个天堂一个地狱。
看管经济犯的狱警可以舒服地坐在沙发上聊天看报纸,那些经济犯们连话都很少说,一直闷头做自己的事情。
非常省心。
我本以为会在地下室见到闪电,然后趁机问他关于弗朗克的消息,结果趁着工作的间隙,我环顾四周,却没有找到他。
直到午餐时间,我才在食堂见到了闪电。
他冲我招了招手,示意我和他坐在一起。
等我打完了餐,却被几个高大威猛的白人拦住了。他们不怀好意地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挑衅。
监狱绝对是一个弱肉强食的地方,弱者在这里是没办法生存的。对于那些势单力孤的人来说,团队的力量绝对大于个人。于是整个亚利桑监狱,有数不清的势力。大大小小,鱼龙混杂。
不过,黑人远要比白人团结多了,或许是受到的歧视太多,他们几个或几十个聚在一起,形成一个小小的帮派,互相帮助,一人受欺负,整个帮派都会替他报仇,非常的恐怖。在监狱里,黑人和白人是完全对立的两方,时常发生的斗殴基本上都发生在他们之间。
我猜想今天这几位白人大哥的到来,大概是觉得我和闪电走得太近了。
敌人的朋友就是敌人,这个道理我是明白的。
我想了想,打算绕过他们。
结果高大的白人忽然伸出手,将我餐盘直接打翻在地。
汤汤水水撒了满地。
狱警们站在远处抱着胳膊看笑话,并没有上前阻止的意思。
我悄悄瞥了眼闪电,发现他正一脸焦急,却被一旁的另一个黑人死死按住了。
这虽然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入狱,但并不代表我是一只什么都不懂的菜鸟。我明白,这是闪电所在的帮派在等我交投名状。他们需要检验我的实力,看我够不够资格加入他们的帮派。
弱小的人,无论在哪里都没有生存下去的资格。
我脑筋飞快地衡量了一下轻重。这几个白人嚣张到来找我的麻烦,肯定已经把我视作闪电的同党,这时候想要撇清恐怕没那么容易。更何况我不能表现出一点儿软弱,否则后面会有更多有样学样的人来欺负我。
再说了,我压根也不想软弱,老哥上无父母,下无子女,就是贱命一条,你来找我的毛病,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我想都没想地挥拳打中了对面白人的鼻子,这一拳又快又准又狠,几乎没给他任何反应的机会,身子已经猛然向后倒去。
一旁的另一个白人微微愣了一下,然后向我扑了过来。我轻轻避开他的攻击,飞起一脚正中他的腹部,然后利用自由搏击的技巧直接将他撂倒,并飞快捡起地上的塑料餐盘,对着他的脑门砸下去。
咔嚓,餐盘碎裂成了几块,我手里握着最尖锐的那一块,直接刺到他的脖子上,只要我再稍稍用一点儿力,就可以让他立刻血流当场。
偌大的食堂变得异常安静,白人团伙目瞪口呆里盯着我,眼神里有惊讶有愤恨,更多的是佩服。
他的生死完全掌握在我的手中,没人敢贸然行动。
过了几分钟,尤瑞带着三个狱警跑了过来,二话不说地一警棍砸在了我的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