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知秋,知秋?”
男子温柔的呼唤响在她耳边,叶知秋眼皮略抬了抬,又沉重地耷拉下来。只是,梦中的这个男声好像很耳熟的样子,他呼唤她的方式也好亲切哦……等等!高穆平?
这个名字跳入脑海,她蓦然睁开眼睛,“高穆平?是你?”连忙要撑起身子确定眼前的男子不是幻影。
“不要乱动。”高穆平忙将她按回去,“你睡了七个钟头,错过了两顿饭,现在是不是觉得头有点儿晕晕的?”
“我没事。”她摇摇头,执意要半坐起来。高穆平只好扶着她的背部,再塞了个枕头到她腰下。
“我们这是在哪里?”她问。转头看向窗外,已是夜阑人静。
“我家呀。”他指着画满树木的墙壁笑着道,“这么独一无二的装潢也会不认识?你该不会给吓傻了吧?”
“哦。”她这才依稀想起上午在电视台发生的事,后怕地缩了缩肩头,又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又为什么会在那里?”
“我不放心你,所以就跟过去看看。”他仍是一径的温柔笑容,“幸好你们选了靠窗的位子,也幸好我跑得够快,没让那女人伤害到你。”
“啊!”她突然大叫一声,脑中闪过昏迷前最后的记忆片段:那犀利的刀锋,和穆平被刺中的上臂……一刹时所有的回忆都重回脑海!她直至此刻才算是真正清醒了过来,连忙一把抓住他的衣袖,一迭声地问:“你被她刺到了对不对?痛不痛?有没有事?”
“现在才想起来关心我啊?”穆平好笑地看着她突然间紧张起来的神色,心中流过一丝暖意。他抬起缠着绷带的左臂,在她面前晃了两圈,笑着道,“既没伤筋动骨,也没血流成河。放心,只是皮外伤而已,不碍事的——”话还没说完,他“哎哟”一声哀叫起来,原来是晃动手臂时牵拉到了伤口,害得他前一秒钟刚夸下的海口不攻自破。
叶知秋见他明明疼得要死,还非要逞强地撑起一张笑脸来让她安心……酸酸的感觉侵上鼻端,她眼圈立刻泛红了。分不清此刻心中的情绪是感动还是心疼,她猛然扑入他的怀里,又叫又骂地锤打他。
“高穆平,你是白痴是不是?!谁叫你跳出来替我挡刀?谁要你英雄救美?你……你没事干吗对我这么好!这下子好了,我欠你这么多,你要我怎么还!你、你……反正你就是存心要气死我!”骂到后来,声音微微带上了哽咽。
“好好好,我多事,我鸡婆,下次有刀子砍过来我一定不帮你挡,好不好?”高穆平又好笑又无奈地哄着她。这女人非要用这么特别的方式表达她心中的感动吗?他难得有机会英雄救美,居然也可以被她骂成白痴;他想到这儿,忍不住将她更搂紧了些,心中笑叹道:就姑且把这当成是她心疼他的别样方式吧。这女子终究是特别的,连心疼也要粉饰成恶形恶状,连感动也要表现得别别扭扭。她的可爱之处,只有他能懂,也只有他来照单全收了。
叶知秋窝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好闻的男子气息,一颗惊惧的心才缓缓平复下来。她这才发现自己其实一点儿都不强悍。和全天下的所有的女人一样,她也会害怕,也会有脆弱;而在穆平的宠爱之下,她发现自己正在逐渐变成另一个女人:更感性,更娇柔,更有血有肉,也更像一个女人——一个普通女人,恋爱中的女人。
高穆平……她贴靠着他的胸膛,心里默念着他的名字,发现自己越来越眷恋这个温暖的怀抱,也越来越离不开这怀抱的主人了。
“是不是很痛?”她小声地问着,心里为他泛起了疼惜之情。
“不会啊。那只是切牛排用的餐刀,一点儿都不锋利的。”他轻吻了她一下,“倒是你,吓坏了吧?”
在刀锋染血的那一刻,他心里在意的不是自己有多痛,而是两个女人一个接一个地在他面前昏过去——一个是知秋,另一个则是那个才上班第二天的女实习生。当时他手忙脚乱,既要分神挡刀,又要忙着去扶两位昏迷者;然而更夸张的是,下一秒钟,那个持刀行凶的女主持陈洁夕居然一下子瘫软在座位上嚎啕大哭起来。弄到后来,他这个被刺伤的受害者还要反过来安慰伤人者,好声好气地直劝她别哭了……唉,现在想来,真是一场荒诞闹剧。
他将事件经过当成笑话讲给叶知秋听,她听完后,立刻杏眼圆睁。
“陈洁夕这个女疯子,我要告她!告她蓄意伤人,告她——”这下她骨子里大女人的强悍本性又冒了出来,她捶着床头,义愤填膺,“总之,她完蛋了!这不可原谅的疯女人,我一定要告得她身败名裂——”
“知秋,不要这么强势,得饶人处且饶人,好不好?”他温声地劝着她,“陈洁夕已经被警察带走了。闹了这种事出来,相信她也没办法再在电视台混下去了。其实坦白地说,她也蛮可怜的。”
这男人怎么帮敌方说话?她感到奇怪,斜睨他一眼,“你是耶稣吗?这么神爱世人?”那女人拿刀刺伤他耶,他竟然宽宏大量到这份上,竟然可以全然不计较?
“知秋,事情已经发生了,再去追究也于事无补,我的伤口又不会自动长好。那个陈洁夕跟我说,她也活得很痛苦,压力很大。电视台里有一堆后辈等着要取代她的位置,媒体三天两头曝光她的绯闻。”这些都是他在安慰她时她哭给他听的。其实,在刺伤他之后,那女人也有悔意。而他也相信她不会是什么十恶不赦的蛇蝎女子,只是对人对事太过放不开,也太过冲动。
叶知秋望着高穆平柔和的眼眸,看到他扬起宽容的浅笑。他的脸上没有一丝怨怼或记恨,是那么干净的朗然神采。这一瞬间,她心底突然冒出这样一个想法:这是个好男人,是她所遇过最好的男人,他或许没有很多钱,没有很远大的前途,可是他有一颗懂得爱、懂得原谅的心。这样的一颗心,在现今疏离冷漠的钢筋森林里,越发显得珍贵。
在自己的理智所能察觉之前,她发现自己主动吻上了他的唇,娇躯柔柔地攀住他,“高穆平,抱我。今天晚上我们一起睡睡袋好不好?”
“知秋?”他讶异地低唤她,眼底闪过不可置信的慌乱。她知不知道有些话是不可以乱说的?他有些慌乱地想要推开她,可是手一沾上她柔媚的身子,便什么主张也没了,只能任凭情感驱使地紧紧地搂住她,回应她甜蜜的吻。
两人交缠着跌入床塌,深深地亲吻彼此……在理智即将被燃烧殆尽之际,高穆平努力拉开自己的身子,低喘着问:“你……确定你不会后悔?”
“不知道……等后悔了再说……”她同样**吁吁。
没有给她机会再去思考或反悔,他深情地再度吻上她。这一次,是她给他机会拥有她的人和心,而他——不会放开手。
这天晚上,他们没有一起去睡睡袋,而是一同滚落在床铺之中,温存缠绵,交付彼此。
夏日的清晨是美好的,徐徐的微风穿过窗棂拂入室内。高穆平睁开眼睛,微微活动了一下身子,立刻发现肩窝中枕着的螓首,长长的秀发缠绕着他的臂膀。他脸上泛起了温柔的笑意。看来昨夜,她睡得很甜很香。
他轻吻了她一下,蹑手蹑脚地起身下床。在浴室里刷牙时,他看着镜中自己满嘴的牙膏沫,幸福得想笑;刮胡子时,看到自己满脸的剃须泡,他还是幸福得想笑。
他从来不敢奢想自己竟会有这样的好运气,能够有朝一日完完全全地拥有她的人和心。然而昨夜,她确确实实在他的怀中呵……
昨夜过后,一切都会不同了。此时此刻,他不再单纯地将她当成是心爱的女友,而更多的是未来将要娶回家中守护一生的妻子。
深褐色液体在立陶宛咖啡壶中缓缓蒸腾,在咖啡的苦涩香气中,知秋悠悠醒转。
醒过来的第一个念头是,被单下的自己身上凉凉的、未着寸缕;第二个念头是,全身像被推土机碾过一般的酸痛;第三个念头是,昨天晚上,她和高穆平……
“天啊……我到底做了什么?”她用双手捂住脸,哀哀地叫着。她、她怎么会荒唐到和高穆平一同翻滚在红被之中,有了肉体的亲密关系?
叶知秋啊叶知秋,你的理智到哪里去了?你的矜持到哪里去了?你那过去二十九年的理性坚持、守身如玉,怎么会就这样毁于一旦?你那一直以来所追求的完美人生计划,你又将它置于何处?
“这、这不是真的,我不会那么不顾后果地做出这种……”她不信地摇着头喃喃自语,撑坐起身子,被单滑落肩头,掉到地上。那上面的暗红色血迹令她顿时惨白了整张脸。
原来,昨夜不是一场**,她竟然真的和高穆平有了肌肤之亲……她懊恼地将头埋入双膝之间,耳边回响起自己昨夜情不自禁时说过的话:“不知道……等后悔了再说……”
“不知道”?“等后悔了再说”?见它的鬼!她当时怎么会如此轻率?说出如此考虑的鬼话?天,她现在就后悔了!真真实实地后悔了!
可是,后悔又有什么用?既成的事实再也无法改变!
“啊!”她大叫一声,仿佛要将心中的郁结统统吼出来。过了不到三秒钟,高穆平马上冲进卧室。见她又在床上蜷成一团,不由得漾开温柔的笑意。
“怎么了?一醒来就大呼小叫的?”他走到床边坐下,极为自然地揽住她**的肩头,在她额角宠爱地吻了一下,“我替你煮了咖啡,还做了早餐,要不要顺便帮你端到卧室?”
她脸色一僵,避开他的亲近,心中乱成了一团麻,“不……不用了,我穿好衣服出去吃。”
“知秋,你……没事吧?”他终于察觉到她的异样,连忙关切地更加揽紧她,“是不是我昨夜弄痛了你?”
“没……没有的事!”这回她几乎是大力地甩开他的手!她别过了脸,不去看高穆平僵在半空中的手臂,分不清此刻心中是羞窘,还是后悔。
“知秋,你究竟怎么了?”高穆平没料到她的反应竟会如此剧烈,愣了片刻,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讷讷地道,“真的很疼吗?那我等一下帮你放热水,你好好地泡个澡,舒缓一下身体,好不好?”
他的语气是如此温柔,凝视着她的眸光深情而又包容。这一刻,叶知秋很想在地板上挖个洞钻下去,她觉得自己根本无法面对这样的他:他对她越好,她就越发羞愧得想杀死自己。
“我……我也不知道,你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她用力捧着脑袋摇晃。脑中乱成一团糨糊,太多的纷乱情绪令她无从分辨,不由得语无伦次起来,“我……也许,我做错了,我、我后悔了……”
“后悔?”他脸色倏然严肃起来,“什么意思?后悔什么?”
“我……我……”她情急之下冲口而出,“也许、只是也许,你不是最好的,我不应该那么草率——”
下一秒钟,他猛然攥住她的肩头,力道之大令她吓了一跳,不得不抬起头来正视他的双眸。
在这双眼眸中,她看到不可置信的沉痛。那眼神仿佛一把刀子,割着她的心头;他的痛也借由这眼神的对视传递给了她,使她的心口一阵抽痛,她急急地想解释:“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昨天晚上,我们两个都太冲动……”话说到一半,她住了口,发现自己刚才的说辞只是越描越黑。
这一刻,两人都僵在原地。沉默主宰了整间卧室,在昨夜他们分享激情的房间里,难堪地蔓延着、蔓延着。
良久,良久,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我知道了。”眼睫垂了下来,掩去所有神色。
“不是的,不是你所以为的那样!”她急叫出声。看他面如死灰的脸色,就知道他误会了!可是——
“不要再说了,知秋。拜托给我留一点儿尊严,嗯?”他的口气特别温柔,眼中的绝望却令她看得心慌极了。
她张了张嘴,发现自己说不出半个字眼。
他手势轻缓地替她扶正身子,再拣起地上的被单盖住她**的肩头,柔声地道:“虽然你说,你后悔跟我在一起,可是我却正好相反。我从来不曾后悔有幸拥有你,即便是只有一晚。”说完,他在她额前印下一吻,站起身来,“你先穿衣服吧。早餐在料理台上,记得要吃。”
“你去哪里?”她伸出手想拉住他,手却悬在半空,只得怔忡地望着他走出卧室。
临到门口时,他回过头,冲她扬起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勉强笑容,“我想,我如果再留下来,只会让你我都更加难堪的。”
望着他高大却又颓丧的影子在卧室门口消失,叶知秋哽咽一声,全身无力地软倒在床塌上。
这一次,她是真的做错了。
她说,她后悔了。
她说,他不是最好的。
她说,昨天晚上,他们两人都太冲动。
高穆平缓缓走在人流湍急的街道上,过往的行人脚步匆匆,几次擦撞着他,令他手臂上的伤口复又裂开来,隐隐作痛。然而,他却恍若未觉,依旧游魂般地走着。
麻木,他只觉得麻木。手臂上的痛和着心里的痛,竟令他麻木到无法再感觉出一丝的痛楚。耳边,只是固执地回旋着她所说过的话,一句接着一句,每一个字都敲打着他濒临崩溃的自尊。
在经过了昨夜那般亲昵的缠绵之后,她居然可以告诉他,她后悔了;她居然可以把他那么真心的温柔对待看做是一时的**冲动;她居然可以用着追悔莫及的表情看他,说他不是最好的,说她不该那么草率。
一个男人在爱情中所能承受的屈辱,最多也只有这样了吧?
昨天,真的是一场荒诞闹剧。他救了她,所以她冲动的以身相许。但一宿激情过后,她清醒过来,却开始后悔自己的决定。
记得在电影《诺丁山》里有一句话,叫做:“They go to bed with Gilda, they wake up with me.”(他们和姬尔达上床,醒过来却发现换成了我。)男人们和梦想中的完美女人上床,贪欢之后醒来,却发现枕边人变成了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女子。他们往往恨透了这一点。
叶知秋也是这样吧?她带着一个好男人的梦想与他共赴巫山云雨,醒来之后,却发现她所要的好男人不是他。而他,终究是配不上她的。
他理解知秋,她想要追求最好的男人和最好的爱情,这当然无可厚非。然而,她不该在给了他希望之后,再一把将他推至绝望的谷底;她不该在让他以为自己能够全然拥有她之后,再残酷地告诉他:他不够好,不是她想要的。
这一刻,他很想像往常一样扬起一个笑容,但扯起唇角,却发现自己生平第一次连笑都笑不出来了。
他只觉得可悲,他只觉得自己很是卑微,他从未试过这么认真地去爱一个女人,然而一片真心,却被她否决得一文不值。
他想,暂时他是没有办法再回到“森林坊”去工作了。见了她,只会让彼此难堪。于是,他叹了口气,转过一个街角,准备换乘另一部开往截然不同方向的公车。正在这个时候,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喂?”他接起,两秒钟之后,他脸色突地变了,“是你?”
电话那头传来清朗带笑的男声:“是我。你猜我现在人在哪里?”
“EVA,你进来一下。”
收到老大的懿旨,EVA立马放下手中的粉盒,将衣衫拉整齐了,走入叶知秋的办公室。
“老大,你找我有事?”
叶知秋有些神不守舍地看着眼前的亮丽小女子,咬着下唇,几度欲言又止。
见状,EVA立刻紧张起来。她扯着洋装下摆,小心翼翼地问道:“老大,是不是我今天穿的衣服……太随便了一点儿?”
叶知秋摇摇头。
“那……是我今天妆化得太浓了一点儿?”她知道这个“极品”老处女上司最忌讳这个了,是以问得惴惴不安。
她又摇摇头。盯着EVA思忖了半晌,才表情极为别扭地问出:“今天,高穆平他……有没有打过电话给你?”
“给我?”EVA听了一愣,手指着自己,“他为什么要打电话给我?”
“我以为你们平时关系不错,他有事说不定会……算了,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知秋以食指按着额头,太阳穴隐隐抽痛着,心里乱成了一锅粥。
没有到公司上班,没有找人请假,手机又不开,高穆平他究竟去了哪里?
他……是在躲她吗?在她说了那么伤人那么过分的话以后,他怕是再也不想见到她了吧?不知怎地,一想到这个念头,她的心里就蓦然慌乱起来。她从未试过这种整颗心悬在半空中毫无着落的感觉,她……好害怕自己会再也见不着他!
叶知秋猛然撑着桌缘站了起来。不行,她要去找他!
EVA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惊了一跳,连忙问道:“老大,你没事吧?”
正在这个时候,办公室的门被人大力地撞开,一个娇小的人影飞一般冲了进来,气喘吁吁地大叫:“老……老大!重……重大新闻!”
来人是绿子。她奔跑的速度太快,一个刹车不及,撞到了EVA身上。
叶知秋皱了皱眉,忙问:“发生了什么事?”
“总……总之是大……大事!”绿子挂在EVA身上,边喘边说,“老大,又有人送花给你!这次是……是……”她手指着窗外,喘得连话都说不完整,可是一张稚气未脱的俏脸上却满是兴奋和惊喜之情,令知秋和EVA好生奇怪。
EVA连忙小跑两步到门边推开门,下一秒钟,她立刻傻在当场,巴巴地叫——
“不……不会那么邪门儿吧?”
只见门口立着一名斯文俊帅的男子,约莫三十岁上下的年纪,气质高贵,风度翩翩,他鼻梁上架了副银丝半框眼镜,手捧一大束雪白的百合,正对着“森林坊”内的每一名员工展露迷人的笑颜。
“士杰?!”
知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俊朗男子,不正是“森林”美国总部的大老板翁士杰吗?
“老……老板!”EVA紧张得舌头直打结,双腿几乎要站立不稳。哇……真人版的老板比财经杂志封面上更要帅千百倍耶!
惟有傻乎乎的绿子仍然搞不清状况,双眼死瞪着这位名唤“翁士杰”的超级大帅哥,哇哇大叫:“难道这个帅哥……就是寄百合炸弹给老大的人?他、他这次居然亲自拿炸弹来给老大?!”
夜凉如水,烛光如豆。一家知名的意大利餐厅的落地窗内,一对俊男靓女相对而坐。
醇美的红酒,悠扬的音乐,对面坐着堪称人中之龙的优秀男子,叶知秋觉得自己好像沉入了一个不切实际的幻梦当中,一切都唯美得不似真实。
今天上午,翁士杰搭乘专机回到国内。据说他此行的目的是受邀为一个星期之后举行的“亚洲之星”珠宝大赛做颁奖嘉宾。
当翁士杰的身影出现在“森林坊”的大门前时,所有的人都以为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这位一向处事低调神秘、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世界知名珠宝商居然避过所有媒体的耳目,悄无声息地莅临“森林坊”,并且在众目睽睽之下接走了这里的美女首席设计师叶知秋。
如果这是新闻,那么美籍华人企业家翁士杰的突然回国无疑可以成为明天所有报纸的头条;如果这是绯闻,那么此刻他与叶知秋在浪漫优雅的气氛**进烛光晚餐,则实在是引人遐思,并且让人不得不往暧昧的方向猜上一猜了。
“知秋,好久不见。”摇曳的烛光中,翁士杰向她举杯,“每一次见你,你都比上一次要漂亮许多。”
他的声音犹如上好的红酒,温醇醉人,教叶知秋听了不禁脸上一红,但心里,却有另一个清朗磁性的男性嗓音在她耳边响起:叶知秋,记得,要用心哦……
她倏然一惊,连忙转头四下环望,却没见着半个熟悉的人影。只有小提琴乐手在一旁娴熟地拉奏着,周围的一对对顾客,皆是美衣华服,优雅笑谈。
他……不在这里。的确,他一千一万个不可能会在这里。是她莫名其妙,在这与心仪男子约会的当口,竟然走了神,一副心思只记挂着那消失了一整天的男子。
“知秋,你没事吧?”翁士杰体贴地发问,“看你一脸魂不守舍的样子,是不是这一次参赛遇上了什么困难?”
“哦,没有。”她连忙拾回心神,对他展开微笑。
“没有就好。”他略微一点头,连沉吟的表情也英俊得不像真实,“如果有什么困难的话,随时知会我。”
“嗯。”她也跟着点头,神思却又幽幽地飘远。曾几何时,与翁士杰这样面对面的共餐是她记忆中最快乐的事,他每年回国的日期,她都会在心中冀盼好久。然而这一次,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他们之间的谈话竟然变得寡淡无味,他的突然出现也不能再带给她任何惊喜了。
两人皆沉默地用餐,半晌,翁士杰放下酒杯,优雅地拈起餐巾拭着唇角,然后展开一抹迷人的笑靥,“知秋,你知道吗?你一直是我的骄傲。”
叶知秋愣住了。这样的话,他从来不曾对她说过。
“这些年来,你替我、替公司都做了很多事。甚至可以这么说,没有你,就没有现在的‘森林坊’,当然也就没有我翁士杰今天的成就。”他笑了笑,伸手到西装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绒盒,放于桌面。
“所以,于情于理,我都应该要感谢你的。”
这是什么?叶知秋讶异地瞪着面前的小绒盒,突然间有种如坐针毡的不安感觉。
看出她眼中的疑问,他笑着为她解惑:“这是‘森林’洛杉矶总部今年春天新发售的钻石指环。我知道用自家的产品来求婚,确实有点儿不够诚意,不过,我想知秋你……应该会体谅我吧?怪就怪我一直都太忙了。”
知秋耳中只灌入“求婚”两个字,她当下陷入极度的震惊之中,后面的话一句也没听见,她立刻站了起来。
“士杰,你……你说什么?!”她慌乱起身的势子险些推倒桌上的酒杯。
“EASY,EASY。”他笑眯眯地安抚她,下巴轻微一抬,“坐啊,很多人都在看我们呢。”
意识到自己突然成了全餐厅的焦点,她连忙坐下来,尴尬地道:“不是,这、这……太意外了!”
“有意外才有惊喜。”他持起酒杯轻抿一口,突然闲闲地抛出一句,“我知道,你一直都很喜欢我。”
此语一出,叶知秋整张脸蓦然涨红。要是在以前,她无法否认这一点,可是现在,她……
然而翁士杰却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你自从大学毕业以后,就一直在‘森林坊’工作没错吧?在这期间,你拒绝了所有男士的追求,没有谈过任何恋爱。哦,我当然不能自恋地认定你是在等我,但是,我想有一点你不会否认吧?”他笑了笑,带着几分自信过度的轻佻,“——在你所认识的男人之中,不会有人比我更适合你的了。”
“我……”她说不出反驳的话来。的确,自己之前一直没有谈恋爱,确实是在等他——不,更广义地说,是在等着像他一样好条件的男人出现;可是,现在的她,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就在昨天晚上,她把自己交付给了另一个男人,而在两情缱绻的那一刻,她确定自己是爱着他的!
这个时候,翁士杰突然跳出来向她求婚,非但不会让她惊喜,而只会让她惊惶得想逃跑!
“知秋,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你我都是最匹配的一对,都是同样出类拔萃,而且争胜好强。现在,你已届婚嫁之年,而我也十分需要一个能干的好妻子为我打理一切。我相信,如果我们结婚的话,将会是一个对双方都有利的上佳选择。”说完了,他优雅地将绒盒推至她面前打开,水晶灯下,钻石的炫目光芒顿时晃得叶知秋眼花缭乱。
不,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他的一席求婚词,不该是这么理性的逻辑分析,不该是这么冷静的对比得失,简直好像在谈判桌上讨论一桩生意!叶知秋望着面前依然俊美非凡的男子,生平第一次发现他是如此陌生。而她——虽然仰慕了他这么久,却根本一点儿都不了解他。
那么她呢?她自己呢?别人眼中的叶知秋,是否也像翁士杰一样,是一个可以把婚姻、爱情拿到谈判桌上去称斤称两的冷血怪物?这个可怕的念头突然冒出来,她被吓着似的拼命摇头。
“不,那个……我是说,我暂时……还不想结婚。”
“这样哦。”奇怪的是,翁士杰居然像早就料到她的答案似的,一点儿都不意外地点了点头。他举起酒杯,依然笑得很灿烂,“对了,今天早上,我跟MICHAEL通过电话。”
他状似不经意地一提起,令叶知秋立刻紧张得瞠圆杏眼。她的手当下越过桌面,一把抓住他,“他找过你?他在哪里?”她当然知道MICHAEL是高穆平的英文名。
“不是啊,是我打给他的。”他无辜地耸耸肩,“本来想今晚叫他一起吃饭的,可是他不愿意,只好算了。”说到这儿,他挑起眉,若有深意地盯着叶知秋紧张的神色,问:“知秋,你们两个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问题?”
当下,叶知秋像是被猫咬掉了舌头,深埋下了脸庞,说不出一个字来。
如果叶知秋以为吃完了这餐饭,翁士杰那场夸张的求婚闹剧便就此告一段落的话,那么她就大错特错了。
是夜,翁士杰送她回到家门口之后,居然又从口袋里掏出那个小绒盒,塞到她手里,还佯装威胁地对她说:“你再好好考虑一下。我先声明,下一次我可不接受‘拒绝’这么没面子的答案哦!”
见他玩笑开得半真半假,叶知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得巴巴地捧着这绒盒子,收也不是,拒也不是。
随后,翁士杰拉开汽车后盖,抽出一大束雪白的百合,笑吟吟地捧到她面前,“香花配美人。送给你的,美女。”
“……谢谢老板。”她只好收下。
却听得翁士杰不满地出声抗议:“老板?啧啧,你我之间什么时候变得那么生分了?别忘了,如果我求婚成功的话,你就快是我的妻子了呢!”说着,他突然一把揽近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在她唇上印下一吻,笑道:“晚安,知秋。”
叶知秋愣在原地,全然无法反应,翁士杰他……竟然吻了她?
她顿时手足无措,脚步连连往后退,然而下一秒钟,却看到翁士杰潇洒地冲她身后的走廊方向扬了扬手,提高声音道:“晚安,MICHAEL。”
MICHAEL?知秋大惊失色地转过身,正对上墙壁上斜倚着的高大身影。背光的角度令她无法看清那人的脸庞,可是,她太清楚他是谁了!
*本文版权所有,未经“花季文化”授权,谢绝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