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有风。
一黑衣人潜入了赫赫有名的护国大将军府,他身法迅捷,如风中的猎豹,落足于清风斋的院中,没有发出半点声息。这座院子的主人不在,房中无甚光亮,房外月光浅淡。
黑衣人轻轻地打开了房门,走了进去。他看起来轻车熟路,去到里间,打开了房间主人的柜子,最上面一层的右手边,他伸手探向层层叠得整齐的衣服下,掏出了一张帛布,往怀里一揣,听着周围的动静原路出了房门,左右一望,无人察觉,遂腾身而起,跃上了院墙,又落在院外的小路上,融在夜色里,没有惊动任何人,离开了将军府。
寒雪院中,夜重华独立着。不时幽青檀走了出来,夜重华看了他一眼,眼里却空无一物,又转回头去,不知在看什么,或许什么都没看在眼里吧。
“你有没有发现什么?”幽青檀开口道。
“没有。”夜重华冷冷地道。
“是么?”幽青檀不置可否。
两人便无话可说了。
“你现在有事么?”过了好久,夜重华如是问道。
“没有。”幽青檀亦冷冷地回了这两字。
夜重华取下腰间的剑,一圈圈解下了布条,“既然没事。”他说了这半句就顿住了,提剑看着幽青檀。后者低低笑了笑,会意,遂拔剑,两人相斗。他们皆是杀手中之佼佼,如此正面切磋,倒是少有,观彼此剑法,果真甚有门道。不知他们两人谁的酬金更高些,只不过,断梦楼杀人从不为钱财,怕是难以比较了。
浅淡月色下,院中似有冰凉的雾气弥漫,剑影往来,烁如流星。
那离开将军府的黑衣人跳过几重屋顶,落在了地面上,看向还燃着灯的厅堂,里头有一人独坐,正在自斟自饮。黑衣人走了进去,脚步有着稳健的节奏,尽管他知道,这间厅堂中看似只有一人,暗中却隐匿着不下四名高手。他不是来做贼的,自然不必担心。
走到厅堂中央,黑衣人抱拳一礼,“在下摘星阁萧安,见过恭王爷。”
“孟兄许久没来我这王府,不知阁下来是为何?”周密道。
“请王爷借一步说话。”萧安道。
“这里只有你我,还需借一步?”周密道。
“恭王爷,公子让我带来了,您想要的东西。”萧安道。
周密默然了几息道:“你跟我来吧。”
萧安躬了躬身,跟了上去。
周密伸手一推,面前的墙便往里而开,一道厚重的石门里面,没有光亮。他从旁边的案上端了一盏灯,当先走了进去。两人一前一后到了一间石室中,石室里只有壁上的几盏灯,是周密刚刚点亮的,别无他物。
周密转身来面着萧安,“请说。”
“王爷可还记得,当初公子在将军府取了一只枕头出来?”萧安道。
“记得。”周密淡淡地道。
“王爷以为那枕头,有着什么秘密。”萧安道,“在下此来,就是为王爷带来了,那个秘密。”
周密眼中映着烛火,嘴唇抿了抿,“是么?”
萧安伸手入怀,将布帛掏出,呈了过去,并将烛台接过。
周密眼神淡然,打开了布帛。他的手指颤动了一下,紧紧地捏住了布的边缘,目光越发凝重。
见周密将布帛攥着,眼神如刀地看着自己,萧安道:“此物是在下最近在将军府中发现的,奉公子之命,取了来交给王爷。”
“孟兄何时开始对这样的事上心了?”周密道。
“阁中正在肃清反对派系,公子说,若他有需要,王爷定会伸出援助之手,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萧安道。
周密面无表情地道:“听闻摘星阁从不涉朝堂之事,此事当真?”
“这是以前。在下来之前,公子有言,对王爷不必隐瞒。阁中右护法背叛了阁主,还施计将阁主软禁起来以为要挟,妄想谋夺阁主之位。”萧安道,“公子一时难以抽身前来,过段时日会来亲与王爷相商。为了表达摘星阁的诚意,有两件事,王爷许有兴趣听一听。”
周密声如冰霜地道:“说来听听。”
萧安道:“先帝缠绵病榻的最后那几年,都是陛下侍疾奉药,先帝病重,因病驾崩也无人疑心。当年王爷的生母杨妃娘娘陷巫蛊冤狱,以致牵连了杨家满门,背后操纵之人是现今的皇后,当年的贤妃,陛下对此知情。”
周密捏着布帛的手更紧了几分,手背上青筋暴起,手指颤动间,没有更多动作,只是脸色比方才苍白了一点。萧安抬眼看了看周密,就又低下了头。周密什么都没说,将萧安手里的灯拿了过去,朝石室外走。
周密松了松紧握的拳头,再握下去,就会捏破了手中的布帛,但他紧握着灯台的手掌心,已经被指甲刺出了血来。
出了密室,周密道:“你去吧,本王随时恭候孟兄大驾。”
“在下告辞。”萧安抱拳一礼,转身去了。
周密嘴唇用力地念道:“母妃……”他一把将灯台扔了出去,灯台骨碌碌滚了几圈,蜡油滴落在地上。他对此事早有所猜测,如今听到,与其说是震惊或恍然,不如说是为母妃感到不值,灭门之难,不就是为了他手中的这块布么?区区一块布,就夺走了整个杨家数十条性命,只留了他一人,因为他姓周,是皇家人。
他手中的准备,已有七八分,再有半年,就可以一击即中,要对付的自然不是他的好父皇。
“父皇,您好狠的心呐。”周密张着口,却只发出点气声。
一夜不眠,周密在酒窖里独自待到了天明,唤人去把离风找了来。
“主子,您找我?”一人走近周密跟前道,正是其心腹侍卫离风,刚刚从外面返回王府。
“让你查的事,如何了?”周密道。
“详细情况,都在这上面了。”离风将一叠纸呈上,话语有几分沉重。
当一个人的眼睛习惯了黑暗时,即使光亮微弱,他也能把自己想看清的看清楚。
周密看着手中的纸笺,长立无言。离风唤了一声,他毫无所觉也似,过了半晌,他挥了挥手,离风只好退了下去。
周密的眼中有片刻的茫然,只一刹,之后变得一片清明。他口中自语着,“不过只是时间问题。”他一手拔出腰间的佩剑,看着冰冷的剑身,剑锋锐利,吹毛断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