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走到了浓墨轩,江楼月向里面打听,得知这位孟公子已经不住在这里了,但对方表示她可以留下口信,若是见了孟公子,会将口信转达。见这人看自己的样子,应是认得自己,她猜测此人是摘星阁之人。按说孟归尘还没把招财酒楼交给她,应该不会离开京城,不过他也完全可以让手下人去办,哪里就能让他亲力亲为了。
江楼月想了想,只道:“那有劳了,请转告孟公子,楼月来找过他。”说完,江楼月便走了。
如果孟归尘这里行不通,她只能自己去一趟青辰派了,青辰派在江湖上赫赫有名,打听打听就能找到了,不过最好不要泄露自己的行踪。
这一次,她仍是置身在京城繁华的街市上,然而这带了一股缠绵不尽之意的悠悠笛音,又在如此意想不到之时传出。
她熟悉,那人眉眼间的淡漠疏离,那苍白如雪的肤色。他明明坐在轮椅上,却用仿佛能看透一切的锋利,如神明俯视着人间,然而那手指按在骨笛上的柔软动作,却好似对待深爱情人般的温柔缠绵,吹奏出千变万化而曲曲荡人心魄的乐音。
她不擅音律,对于曲子,她往往只能听出最表层的意思。但是他曾说过,她是他在这世间最懂他的知音,即便听不出宫商角徵羽的技艺,却能听出,一声声里的心境。所以他既喜欢在她面前吹奏,却又不愿给她听到,好像她成了他心里的一双眼睛,未经主人允许就妄加窥测。
但她这一次没有震惊激动得愣在当地,她只是慢慢朝将军府走着,听着那笛音忽近忽远,似过耳的风般缥缈,这份独有的若即若离,她愿就这样默默听着,就让他不知道,才可以尽情地将笛声传得更远,不必掩藏。
当其中一股笛音似有目标一般直达而来,蕴含着不容忽视的劲道,她虽早有所觉,却不闪不避,平常地走着,没有任何反应。发丝微动,就像一阵不经意的微风,那股劲道在接触她前,被一刹收回,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的面色更加沉静,她能闻到那微风里淡不可察的药香,那对方,有没有察觉到她身上的异样呢?毕竟她随身带着整整六种不常见的毒药。
她目视着前方,脸上没有一丝波澜,背脊一如往常挺得笔直。
见或者不见,她想她不会改变什么。
她记得前世,这个年纪的自己,是很爱笑的,即使身体虚弱,每天卧床的时间是下床活动时间的三倍,仿佛一阵大点的风就能吹散的纸人。她将一声叹息,留在了身后,朝前去了。
回到将军府,还没回到自己的院子,江楼月路上就遇到了红钗。
“小姐,快跟我来,红钗找了你好一阵儿了呢。”红钗道。
“有什么急事?”江楼月道。
“快来吧。”红钗说着,拉了她快步走进了苏弗的院子。
“月儿,你回来了。”苏弗温柔地笑着,冲女儿伸出了手。
江楼月由母亲拉着坐在了跟前儿。“到底什么事啊?”江楼月不由问道。
苏弗道:“你也知道,现下正传着,陛下有意将你指给恭王爷为正妃,不过盯着这个位置的,另有几家。恭王爷生母已不在,今天宫里传出话来,让各家适龄的未婚女子准备好画像,不日就要送进宫先由皇后娘娘过目。我这是要先听听月儿你的意思。”
江楼月闻言,心里把自己骂了一句,之前因为那金枕中的秘密太震惊,倒把眼前这么重要的一茬给忘了。
康宣帝并没有表示过,要将她指给恭王为妃的意思,是朝臣们暗自揣测,看样子陛下竟像是默认了,于是这才成了不少人已知的秘密。她巴不得这个位置被别家占了去,但最终的意思,还是在康宣帝那里,惟有让他打消这个念头才行。
“娘,女儿不会成为恭王妃,不过命不可违,既让备画像,备就是了,娘只要知道,无论如何,我不会嫁给恭王。”江楼月正色道。
苏弗一开始还当她是任性为之,但仔细听完,再看女儿的模样,便知她是当真不愿意。苏弗问道:“月儿是有别的意中人么?”
江楼月道:“不是。”她认真地看着母亲。
过了一会儿,苏弗道:“娘明白了,我会帮你的。”
江楼月点了点头,苏家虽不在京为官,但多少还是有些能量的,即便影响不到京城里来,通过外官联络京官是完全可以的,她知道母亲有分寸,不必多言。
她这边自然是不愿意,若是周密也不愿意,那也不失为一个切入点。只算这一世,到现在,她跟周密拢共也没见过几次,周密对她应是谈不上什么喜恶,所以他要衡量的,只是联姻能给自己带来的利弊,不管护国军看起来多么受器重,江将军又多么手握重兵,在军中富有威望,只要让周密意识到,娶了她,绝对是隐患大过于利益,那就成了一半了。
她略皱着眉,原本打算等着慧灵师太将父亲的回信带回来,她去青辰派,借着拜师的名头,将回信拿回来。托孟归尘去与慧灵师太碰头是她原本的打算,但现在找不到孟归尘,此前她才犹豫,实在不行只能自己去一趟青辰派,亲自跟慧灵师太说明,请动她走一趟边关。
江楼月匆匆扒完半碗饭,告诉桐影自己要出门,让她别声张,可能好几天不回来,问起就说在养病,有什么事去找夫人,绝不可让外人发现她不在府中。随即她便趁着夜色潜出府去了。她武功不高,但对府中再熟悉不过,要不被发现地潜出去,费点时间就行。
轻不可闻地落在墙外,蹲着往左右看了看,黑乎乎的巷子里没有异常,她这才起身,先出了城再买马不迟。岂知她才刚要走出这个府墙外漆黑的巷子,察觉到外面街道上有人马往驰,她猛地收回了身形,贴墙隐在阴影里。
难道城中出了什么事?城中虽无宵禁,但毕竟乃天子脚下,这个时候敢在城中大队人马驰行,很可能是京城戍卫军的人,而他们的日常巡逻不会如此。
看来她运气不好,选了这个时间出城。
随即,不必她去猜更多缘由,伴随着鸣锣声,着火了的喊声隐隐传来。那是城南方向,烟雾滚滚,火焰冲天。而这厢往返的京城戍卫军,看起来对那场火发现得很早,人马虽纷杂,但那边已在有序地救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