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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从此,做彼此的陌生人

陈时希离开医院,看了眼天空。现在的天空,有些阴沉,大概还要下一场雪,也许不下。江南的天气,有时候也是神秘莫测的。

陈时希说是有事,就是为了去见一个人,这个人本来老早就该去见的。有些人,如果注定了要从彼此的生命中消失的,那些恩恩怨怨就该早点弄得清清楚楚,就算不一定要消失,有些话,就该早一些说,一方面,是为下定决心,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断绝退路。

就是这样,这就是陈时希此刻在看守所里见吴琪的原因。

两人自从那日之后就没有见过。可是现在面对面坐着,不知该说些什么,事实上,自从几个月前与吴琪重逢之后,见到今日的吴琪已不再是当年的那个人。所有的事情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却说不出一个罪魁祸首。

静默了一会儿,先是吴琪深吸了一口气,说:“陈时希,谢谢你还来看我。”她说这话的时候,很平静,有一种命运到此的感觉。

“恨我吗?”陈时希问。

“恨不恨已经不再重要了,我已经恨了你这么多年,够久了。”

“到了现在,我只想知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当年跳下游艇,如今回来报复,为什么要把自己折腾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我这样,你会心疼么?”吴琪看着陈时希,有些委屈的样子,泪水浸透了双眼,仅那么一瞬,就像决了堤的洪水,流了满脸。

“我只是恨你,是,你说的没错,我就是回来报复你的,所以这些年,我用尽了各种方式,使自己变强,为此,我一次次出卖我自己。”

“你真的达到你的目的了吗?”

“陈时希!我知道你的意思,你也不必嘲笑我了,我在这里,哪一天能够出去也还是未知。就算出去了,你以为我还能在外边活多久?虎哥的人能放过我?豹哥的人能放过我?那些往日结下仇怨的人能不来踩我一脚?再说了,就算我侥幸活下来了,你以为我还能做人?”

“只要你诚心改过……”

“别跟我说这些,我知道,在你们的眼里,我就是那种已经注定了会被世界抛弃的人,甚至,已经是被世界抛弃的人了,我也不求什么,你走吧。”

陈时希看着此刻的吴琪,头发在脑后用最简单的头绳扎了起来,垂在背上,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双眼有些迷离,眼眶是红的,眼皮也有点肿,想来也是经常哭的。在看守所里的日也一定是非常难熬的。他顿了顿,说:“我今天来,就是想跟你说清楚的,算是为了我们过去的情谊做个了断。”他想了想,看了眼吴琪,接着说:“我们以前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我父亲在我很小的时候抛弃了我,是你,在我最困难的时候陪在我的身边。这份恩情,我一辈子都不会忘得。”

“我不需要你记住这些恩情。”

“我一直以为我是爱你的,所以我把你当我的女朋友来看待,在那之前,我认识的同龄的女孩子,只有你一个。但是,我到后来才知道,我把我们之间的单纯的友情看错了,这只是友情而已,是两个灵魂的相互扶持,与情爱,没有一点关系。”

吴琪冷哼一声:“现在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不要骗自己了,我们两个都一样,从没把对方当做爱人。所谓的爱,其实只是占有。这一点,想必你早就已经明白了。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没有恋人之间的细腻的情感,没有心动,没有爱情。很多时候,我们小心翼翼,有时候,我们的相处,像极了履行任务。目的,只是相处。而原因,则是因为孤独。”他看吴琪想要说话,并不给她机会:“我们从小都是孤独的人,因为我们害怕孤独,彼此,又是最为亲近的人,所以就想要牢牢抓住。一旦失去,你为此折磨了自己数年,我为此麻木了感情。”

吴琪低了头,陈时希的话里,那两个字深深刺痛了她。

孤独。

人最怕的就是孤独。

小时候因为是彼此唯一的陪伴,便有了一种绝不能割舍的感情,但这不是爱,而是因为孤独所生的逃避。是,这就是逃避。以为只要有对方在,就不会是自己一个人。吴琪是这样,陈时希也是这样。

“你说的也许是对的,可那又怎样?现在,你想说什么呢?再说这些,还有意义吗?”

“我来,就是想告诉你,我们对彼此都很重要,却不是因为爱情,联系我们的真正纽带,是孤独。”

“我和你,不会再有交集了,你放心,我再也不会来打搅你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告诉你,别再恨了,放下吧。”

吴琪抬手擦了擦眼泪,吸了一下鼻子,才说:“陈时希,我没有再恨你了。这些天我想了很多,我们以后,也许都见不了面了,我应该会在这里待上几年,要是我有幸出去了,我就会离开H市,再也不回来。”她的语气决绝,也没有夹杂什么恨意,的确的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吴琪,不管怎么样,不管你的打算是怎样的,如果你有事情,我依然会帮你,我们,没有必要断的这么干净。”说到底,至少在童年的时候,彼此是彼此的支柱。

“算了,从此,我们就做彼此的陌生人好了。”

吴琪这样说,她的态度比之前要坦然许多。是真正放下了的语气。

她的那句做彼此的陌生人,久久回荡在陈时希的脑海里。

有多少人,多少事,不再是童年时候的样子了。就像画卷的颜色剥离了,再找不到作画时的冲动了。岁月将一切都消减了,曾经再熟悉再亲近的人,都终于在某一天,变成了彻彻底底的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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