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而又说:“说说吧,为什么要把公司的股份给我?”虽是在问陈付鹏,可他没有看他,一副认真削苹果的样子。
陈付鹏偷偷瞄了陈时希一眼:“没什么,我觉得是我欠你的,公司,本来就该是你的,等以后,我手里的其余百分之二十,还是要给你的。”
“没必要。”
“小希,爸爸以前错了,可是等我意识到的时候,你已经离开我的身边了。”
“我离开,不是大家都希望的吗?我还以为,你们会放鞭炮庆祝呢,每年到了这一天,还要弄个纪念日呢。”
“小希,别这么说……爸爸知道,再怎么说,你都不会原谅我了,就连我自己,我也不会原谅自己的。”陈付鹏到底还是悲痛了起来,眼泪,就这么流了下来,却也不顾形象地用衣袖胡乱擦着眼睛。
陈时希把一包纸巾扔到他的面前,“说就说,怎么还哭起来了,又不是要你怎么样,一个大男人的,以前不是还很凶吗?”他依旧没有抬头,但是这气氛感觉有点别扭。听到陈付鹏自责,又是在悔恨地哭着,作为儿子的,不是应该安慰一下吗?就算不是儿子,有过几面之缘的,也不是像他这样还要数落的。
这番话刚刚说出口,他就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了,情况越来越不受自己控制。
陈付鹏抽了几张纸,擦了擦眼泪。说:“老了,不中用了,连自己的眼泪也管不住了,人老了就是这样的,鼻涕眼泪整天都挂在脸上,有时候弄的身上也都是。”
“等你老了要是这幅样子,估计就更没人会来看你了。”陈时希也觉得自己脑子抽了。明明陈付鹏那样伤怀的样子,看着也让人怜悯的,又是提到人老的这个话题,任谁都会有点感伤的,他倒好,却还讽刺起人来了。说出这样的话,他恨不得抽自己耳光了。
陈付鹏认命般的点点头,不说话了。陈时希自知过分了,却不知该如何缓和,对于父亲,他不知道该如何相处。
他假装咳嗽了一声,问:“苹果要切小块吗?”还没等到陈付鹏回答,他就已经拿过桌子上的小盘子,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左手拿着苹果,右手拿着小刀,小刀在苹果上划过,一块苹果掉进了小盘子里,他的脸上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再划过,一块却掉在了被子上,也难怪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他切苹果是在胸前,人又坐得笔直,那苹果距离小盘子至少有半米的,不掉到地上已经算是幸运了。他怔了怔,没料到会发生这种事情。刚打算捡过它扔掉的,却被陈付鹏抢先了。确切的说,是陈付鹏从他的手里抢走了苹果。两人手接触的时候,一股暖流流过,说到底,他们是父子,也许这就是父子之间斩不断的亲情。
陈时希缩回手,看了眼陈付鹏,陈付鹏咀嚼着嘴里的苹果,似有一种得胜的样子。
“掉了就掉了,又不是没有了,还捡来吃。”
“苹果很甜。”
“哦。”说着就拿起边上的小叉子叉了一块苹果递到陈付鹏的手里。
陈付鹏接过苹果,再看他切。真是,还没见过这种切苹果的方法。看他动作生疏,好几次小刀都是从苹果上划过,还有几次差点就划到了手。想来,他也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情。
“快到核了,就不要切了,我自己咬就行了。”
“我再切几块。”这是他第一次削苹果切苹果,更是第一次给人削苹果切苹果,就连他自己也很珍惜这个第一次呀。
“那小心点,别划伤了手。”
“嘶。”
“怎么了?快去找个护士让她帮你包一下,怎么这么不小心?”
陈时希则淡定的拿过纸巾往伤口上一擦,放下小刀咬起了手里的苹果,“这点算什么,跟我以前相比,这……”似乎是注意到什么,他又很快住了嘴,刚刚就是因为说话不经大脑,才让气氛变得这么尴尬的。
陈付鹏听他话说了一半,也已经猜到他要说什么了,此时心中又一次充满了愧疚。
陈时希挠着自己的脑袋,不知该怎么开口,想找个话题把这段过掉:“那个,你的身体,还好吧?”
“嗯,挺好的。”
“这几年,也挺好的吧?”刚才医生说的话他放在心上了,想问,却不知该怎么开口。
“嗯,都挺好的。”
“你……你现在头痛吗?”
陈付鹏也感到奇怪,但还是耐心回答道:“不痛。比刚才好多了,今天多亏了有你。”
“伤口呢?伤口痛不痛?”
“还好,有一点痛也是正常的。”
“哎呀,真是烦死我了,我就问你,你是不是有病?”陈时希沉不住气了,把手里的苹果核扔了,直接就这么问陈付鹏,可这问法,实在是太差劲了。
“小希,你……”
“那什么,我不是骂你,我是,刚刚那个医生,他……他说你有病!不,我,哎呦,我就直接点问你,你是不是心脏有问题?我,我就是想带你去做个检查,没事就最好了。”他好不容易才把这段话讲完。
陈付鹏总算是明白过来了。低头不语。
房间里安静了几秒钟,才传来陈付鹏的声音:“既然你都知道了,我就不瞒你了,是,我的确有心脏病。”
陈时希咯噔一下,半天没回过神来:“什么?你以前不是没有……”
“那时候没有查出来,不过,也差不多就是在你十岁的时候,我查出有心脏病的。那时候不严重,现在……”
“现在怎么了?”
……
“你这人倒是说呀!现在怎么了?”
陈付鹏叹了口气,才接着说:“现在越来越严重了,陈氏的事情,我也已经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小希,回来吧,陈氏交给你我才能放心。”
“我对陈氏没兴趣,要不然,我拿着这么多股份,要想进陈氏早就进来了,何必等到现在?”
“小希,只有把陈氏交给你,爸爸才能放心,也许,我的时间不多了。”
“你这人真是的,那天来我办公室的时候还生龙活虎的。”
“陈氏,本来就该是你的,是你妈妈的。”提到陈时希的母亲,两人都不言语了。
半晌,陈时希挤出几个字:“我在QA做得挺好的,公司实际上的一把手。”
“我知道,你在H市商业上的地位,都快超过我了。可是,陈氏是我一手建立起来的,我,想把它交给你。不论你以后要把它变成什么,我都愿意。”
“你这样,不怕他们娘俩……”
“我已经跟赵凝余离婚了。”
“什么?什么时候?”
“今天被他们强去的档案袋里装的就是已经生效的离婚协议书,我跟她,再没有关系里。”
“你们两个……”
“当年是我对不起你妈妈,自从你妈妈走后,我就经常做噩梦,最近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恰巧你回来了,我便知道,这是上天对我的惩罚,可是,他却还是怜悯我了,让我们能够在今天这么心平气和的说一次话,我已经很满足了。”
“唉,你们的事情我管不着,爱怎样就怎样吧。”
“小希,我不求你原谅我,可是,我求你,收下陈氏吧。”
“再说吧。”看着陈付鹏现在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陈时希竟然下不了狠心拒绝,“至少我还在里面有百分之四十的股份,我也不会真的弃它不顾的。”他像是做了个决定,也像是在承诺。
“钱,永远不是最重要的,可惜我明白的太晚,而现在,我已经决定除了陈氏的股份,剩下的所有我个人的财产全都捐掉,算是我在忏悔,小希,我以后大概就得住在疗养院了,你能来看看我吗?”他对这个儿子,永远都是有着深情的,他最亲近的人,永远都只有他一个而已。
陈时希点点头,看着手里捧着的苹果,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
“对了,我听说吴琪也来找你了?这是我造的孽,我对不起你们。”
“这件事情,你不用操心了,我会解决的。”
“要是能让我赎罪,我死都愿意。”
“不是你说不要一早上把死不死的挂在嘴边的吗?”
“我只是自知罪孽太重了。”
“算了,你什么都不要想了,我还有点事情,晚上再来看你。”
“小希,爸爸错了。还有,爸爸爱你。”陈付鹏说这话的时候,泪眼婆娑。
陈时希已经站在门口了,关门的动作也随之一顿。心,颤抖着,说不出的感觉。
只是轻声道:“嗯,我知道了,你好好休息,有什么话,晚上再说。”
说完,关上了门,他靠在边上的墙壁上,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