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听雨楼晚宴之后,董文将当晚的照片公之于众,这次事件已经经过三天的发酵,正是到了关键的时候,照片上安然和刘宏佳挨在一起,再加上木恒推波助澜,当众说出祝福这对姐弟的话,两人的关系算是坐实了。
有几个和木恒乔安然熟识的人专门来问木恒这么做的道理,木恒只说:“安然和刘家是缘分所在,况且刘宏佳已经改过自新,人无完人,怎可一言概之?”
外面风言风语,不是不在乎,而是,即使在乎,我也做不了什么。
就像安然说的,虽然在乎别人的眼光,可我还是不想改变自己。
刘叔在晚宴的第二天就回医院了,状态倒是好了不少,只是,终究是到了快油尽灯枯的时候,此刻,他虚弱的躺在病床上,瘦弱的他,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双眼染上雾色,眼睛周围结了一层薄薄的裔,不是刘宏佳不照顾他,而是不知用毛巾为他擦了多少遍,擦干了又流,又结裔,他深陷的眼睛没有一点光彩,若不是他胸口还有所起伏,你简直就不能说他还活着!
就这么躺着,没有一点声音,刘宏佳静静地坐在一旁,盯着眼前的老人,三年不见的父亲,为了替自己还债,不惜撞死!现在,好不容易解开了误会,以为可以好好孝顺他了,却要面临天人永隔。是什么,究竟是为了什么,他刘宏佳是造了什么孽了,为什么不报应在他自己身上!
还记得他小的时候,每一次放学回家,都能看到父亲在路口等他,雨天,把他抱在臂弯里给他撑伞,雨水顺着他另一侧的肩膀流满了父亲的全身,可是,他却从来都是干干净净的;同学笑他没有妈妈,他哭着揍了父亲几拳,父亲顶着青紫的嘴角说:“佳佳,我有你就够了,我们还有奶奶,我们三个也可以很幸福的”。
太多太多的回忆,在此刻变得越来越清晰,父亲头发白了,嘴角裂了,眼窝深陷了,手脚哆嗦了……原来父亲老了,他怎么到现在才发现呢?
刘老太太站在门口,看着窗外的夕阳射进来,照在病床上的儿子的身上,照在神情呆木的孙子的身上,她呆呆的站着,多久了,一家人多久没有这样相守在一起了?
这时,病房里的仪器发出急促的警报声,将深陷沉思的人惊醒。刘宏佳急促的起身抱住刘叔,看着安静的刘叔,他竟说不出一句话,医生护士赶到,刘老太太还木然的站在门口,医生赶紧推开刘宏佳,为刘叔做急救,刘宏佳颓然的靠在床尾,紧紧盯着刘叔的双眼,只要眼睛动一下,哪怕只是动一下,那他就能醒过来的,只要能醒过来,只要能醒过来……
安然和周齐晟到的时候,刘宏佳站在急救室的门外,看着紧闭的白色大门,他知道,一扇门,也许,就是永别,只是,他不想,他还有太多话要告诉父亲。
许久,不知究竟多久了,医生打开了门,对着刘宏佳期待的眼神,他只是摇了摇头,说了句抱歉。
“为什么?为什么?医生,你可是医生啊,我求求你,救救我爸爸吧,我求求你了。”刘宏佳跪倒在医生面前,拉着医生的双腿,苦苦哀求。
“为什么你救不了他,为什们你们都救不了他?谁来救救我爸爸,谁来救救我爸爸。”
医生没有继续说什么,静静地站在那里,他看到过太多这样的场景,只是,眼前的这个刘宏佳,太伤心,伤心里,夹杂了愧疚,以及深切的爱,使他不忍心推开。
刘叔被送出来了,带回了普通病房的时候,眼睛微微睁开,看到四个模糊的影子,他知道是谁,微笑着,一一叫着他们。
刘老太太不停地流泪,双手交替着抹泪,刘宏佳在刘叔耳边轻轻叫着爸爸。这是他一辈子听他叫得最多的爸爸。
“妈,别哭,啊,我挺好的,一点也不痛。”人死的时候会痛吗?他不知道。
“妈,好好活下去,佳佳是个好孩子,他会照顾好你的,我放心!”说着微笑起来。
“安然,齐晟,你们两个是我们刘家的大恩人,我怕自己熬不到喝你们喜酒的那天了,我在这里祝福你们两个。安然,谢谢你!”
“刘叔,你别这么说,你放心,我以后也会帮佳佳照顾家里的。”
“爸爸,别说了,你刚刚醒来,还是好好休息吧,有什么话,等休息好了再说。”刘宏佳哭着劝父亲。
“佳佳,爸爸有话要跟你说,你虽不是我的亲生儿子,但我始终把你当亲儿子看待的,我们三个,是永远的一家人。孩子,爸爸爱你。”
“我知道,我知道。”刘宏佳使劲的点头。
安然哭得有些不能自已,忽的跪倒在床前,拉着刘叔的手,“我可以叫你一声爸爸吗?”
刘叔精神有些恍惚,想要抬头,在尝试着睁眼。
“爸爸,爸爸。”安然哑着喉咙喊了几声。这——是她二十年来第一次喊爸爸。
窗外是夕阳,美得恬淡,宁静,而又抹上了一层苦涩的味道,关上病房的门,安然还是可以听见里面刘宏佳撕心裂肺的痛哭声。紧紧靠在周齐晟的怀里,她抑制不住地哭了起来。
“安然,刘叔会一直和我们在一起的,我也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他发现了安然刚刚有些不对劲,特别是,喊刘叔爸爸的时候。到底,他对安然的了解还不够深。
刘叔终究还是离世了,带着遗憾,又没有遗憾,对他来说,已经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