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确实不是他最好的朋友,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在这件事情上是认真的,一直以来也就只有在这件事上我见过他和平时完全不一样的表情了。”
中考已经过去了七天,作为初中生的我们在这个返校日最后一次来到这个教室。大家都穿着校服,仿佛课程还没有结束,仿佛初中时代会在这个夏天永远延续下去。和大家分别的时候近在咫尺,周围的同学们有的笑着,有的哭着,也有的露出复杂的表情和朋友说着什么。我们都已经拿到了中考成绩,九成以上的同学都如愿以偿地考上了第一志愿的高中,说真的,可喜可贺。
“什么都无所谓了。”我心中则只剩下这一句话。
我靠在窗边的墙上一言不发,就这样侧着脑袋望向窗外,看那些在操场上踢着足球的学弟们,将他们每一个动作都映在脑海中,尽管这是毫无意义的事。
“无所谓了,反正都没什么意义。”
我现在的座位就是以前杜雷的位置,而我本应该坐着的地方现在却被我另一个朋友坐着,他就这样看着我,耐心地等待我的回答。
“那又怎样,现在都没用了。”
班上原本有58个人,今天到场的只有57人;那剩下的一个,便是已经不在这里的杜雷。
“或许是没用了,不过该知道的终归还是应该告诉你,除此以外我也只能遗憾地说:现在都没用了。”
“是啊,没用了。你也不用管我,让铃灵也别找我了,我不会有问题的。”
嘴上虽然这样说着,可当我从三楼的教室望着操场时,想到的便是跳下去的问题。
“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我暗想。
“要是随便说说就会没事的话那世界也就安宁得多了。”面前的人还是不肯放弃,依旧述说着,“要我们就这样放你不管是很简单,但那肯定不是对我来说的。”
是啦,我们都知道你是好人,也知道除了我在班上你就是和杜雷最近的朋友,不过像现在这样为我担心我也不会觉得高兴的,反正怎么都无所谓了。
“别管我啦。”我几乎快要喊出来了,“我怎样和你也没太大关系吧。再说了,人都走了,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呢?为什么非要这么执着于安慰我呢?我知道我们是朋友,但是并不是亲人,你没有义务站在这里关心我的一举一动!”
说出这些,我心中一阵自我厌恶,可很快,悲伤感又涌现出来。对啦,这些也无所谓了吧。
“……”他沉默了。由于班上一直都很喧闹,并没有人对这边发生的事有什么关注,也可能是他们顾及到我的感受而不愿意靠近我;只是我知道,铃灵的双眼一定在不远处看着这边的一切。
放过我吧?
“的确……我没有义务……”
声音在面前又出现了,只是低沉了很多,仿佛最悲伤的人不是我而是他似的。那深沉的声音仿佛在我们和外界之间隔开了一个空间,将我牢牢包围住,一字一句地触动着我每一个细胞。
“但是,作为间接导致他死亡的人,我觉得我有必要帮助你,帮助你重新站起来。”
他说话时闭着双眼,我看不透他的想法,仅仅把心中的疑问无保留地表现出来:“什么叫间接导致?开车的人不是你,交警也不是你,你也没有把他推出去……”
“但是,我没有拉住他。”
他像下了什么决心般睁开双眼,我终于看到,那里面饱含着自责与悔恨,悲伤从中不断流露出来。我的心猛地跳了一下,脑中一片空白。
“本来,我就和他走在一起。考完试之后大家都很高兴,他也是一样,一个劲催我快点走。在过那个马路的时候他也就在我前面一步之遥的地方,回头看着我,直到我听到刹车声的时候还是这样……”
为什么?我怎么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事情?为什么你没有……
“我看到了车,甚至把手抬了起来,可是我……我并没有伸出手拉住他……或许是害怕,或许是犹豫,也可能我根本没想到车会撞上来……但不管怎样,我确实没有伸手。”
中考结束的那天下午,就在离学校不算太远的一个十字路口,杜雷被一辆运送海鲜的卡车撞到,而且再也没有起来。等我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事故发生的六小时后了。
“你……连一句对不起也没有吗?”
“在你重新打起精神之前,我不会对你道歉的。”
他就这样看着我,不妥协,也不退让。这是认识三年来我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程平乐,同样也是第一次不想见到这样的程平乐。
“你……”声音虽然从嘴里泄出,但我并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是啊,这是意外,不能说是他的错,但是……我真希望面前是一个自己不认识的人,那样便可毫无顾忌地憎恶他;可对于一个熟悉的朋友,我实在没办法做到这一点。
“王可。”
这个词从这个熟悉的声音表达出来是那么的陌生,可他确实这样喊了,两年多来第一次这样称呼我了。
“我不会要求太多,不过至少我觉得难过伤心的时候表现出来就好了,哭也可以,骂也可以,可我不希望你就这样感到绝望。我不会想说杜雷看到你这样会怎么怎么之类的话,可我要说不光是我,还有铃灵,还有所有的同学,大家看到你这样都会伤心失望的。”
听到铃灵的名字,我的心和身体都微微一震。她自从考试结束那天起就没再和我联系过,相比之下程平乐来找我的次数则大幅度增加,我想她大概是通过程平乐来打探我的情况,可能认为在相对交往少些的人面前我的悲伤会得到一定抑制吧。她虽然没说出来,不过一定也是在关心着我的,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事情我都没有想过呢?
“而且,”程平乐继续说道,“不光杜雷,很多人都喜欢着可可。如果杜雷开始没有说,那我也一定会说喜欢你的,我绝对不想看到你这样绝望。求你了,就算为了我,也为了铃灵;最重要的,为了你自己,打起精神来,好好活下去,可以吗?”
为什么呢?什么东西打开了似的,感情就像洪水一般倾泻着。为什么我会流泪呢,不是无所谓吗?
终于,泪水止不住地下落,周围的喧闹逐渐消失,铃灵的脸庞出现在眼前,关切的话语不断响起。可我最终记住的,是那心中爆发出来的悲伤,以及不知从何而来的安心感;当然,还有那涌泉一般的眼泪。
“杜雷!杜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