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德里安的军营设置,与各种常规情况都有所不同。
方块式的房间紧密地并排着挨在一起,组成长条状的一整座建筑。面向外侧的窗户高、小而分散,看上去更像某个监狱。许多这样的长条状房屋规整地排列,中间留出大块大块几乎和建筑一样宽的长方形空地。
虽说在土地的利用上非常浪费,不适合快速集结,但可以最大限度地保证视野。对于贝伦来说,如果敌人已经进攻到这里,那么预警的时间也足够集合许多次了,小规模敌人的潜入和暗杀才是更需要防范的威胁来源。
从上次的情况来看,这种针对性的设置也确实取得了很好的效果。如果不是作为巡哨的只是些民兵,实在缺乏警觉,刺客们根本不可能得到潜入军营内部的机会。
当然,现在正“游荡”在建筑物之间的贝伦,可没心思去想那么远。
他正在彷徨而毫不犹豫地前进着:每一步都要悬停一小会儿,但迈出的时候却有力而快速。在几次转向的时候,那停滞的动作几乎要让人怀疑他是否打算就此为止。
但他还是走了下去,因为每一次犹豫的时候脚已经迈出,他已经别无选择。
走出墙壁的阴影,贝伦抬起头,看向天空中的月轮。厚重的阴影不知何时已经屏蔽了月光,将它的本体藏在身后。
他忽然开始奔跑,仿佛前方有什么东西吸引了他。
剑柄与剑身的接合处,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连续的沉重打击摧毁了这把品质优良的制式单手剑,它的卡榫已经变形,最多只能再接受数次碰撞。但里奥依旧维持着顽固的抵抗,尽管他已经不再祈求胜利:
他是个罗马人,天主的子民,岂可向天主之敌屈膝俯首?
里奥侧向后退一步,再次转过身体。但疲惫的手臂不能如他所愿地接受这样的命令,他的上半身依旧下意识地保持格挡姿势,机械地把长剑扬起。
他的手中突然一轻——
剑断了。
二人显然都没有提前预料到这个出乎意料的变化,顿时同时失去了平衡。但这种情况下重心更稳的那个人取得了优势。里奥负荷身体重量的左腿如同弹簧般撑起他的身体,他狂喜着反握剑柄,像拿着一把短柄锤那样,用末端的配重球砸向敌人因为失去重心而暴露出来的背部。
这一击成功得手,只可惜并没有取得太大的收益。女孩踉跄了一步,她的本能驱使着身体压低,张开双翼,重新撑住了平衡。里奥敏锐地抓住了这个机会,抛下自己手中已经意义不大的武器,张开双臂,整个人都压了上去,试图将战斗拖入了对于身强体壮的那一方更有优势的贴身缠斗——
但他似乎忘记了,不应当仅仅从体型来推测对手的力量。
沉闷的撞击音回荡在室内。
连续地碰撞让桌面显得有些向内凹陷,幸好它的支撑并非几根木棍而是更为坚固的柱体。如果一个外行在这里,或许会嘲笑这些蠢贼不知道更好的办法,但经验丰富的盗贼首领明白,许多恶趣味的主人最大的爱好是如何把“捷径”变成死路,并且已经有足够多的同行用自己的性命复述了这一点。
墙面向内陷落的迹象已经十分明显了。这样坚固而繁复的密室显然不是仓促之间就能建造的,更大的可能是早在宅邸建立之初就已经有了这个设计——这样的想法让男人不禁有些浮想联翩。但他谨慎地克制住了自己的想法,把一切行动的欲望遏制在心底:
他也见识过更多死于懈怠之中的倒霉家伙。
女孩甚至没有再次摇晃。
一个成年男人的体重对于她的负重能力而言只是个笑话,她只是简单用翅膀的上缘卡住里奥的手臂,然后用力旋转身体,把他砸向地面。
女孩的嘴角露出反光的虎牙:现在,是她获得优势了。
贝伦焦躁地重重拍打木门,力道之大令人怀疑他是否打算拆掉这座房子。
“里奥!”身材高大的瓦兰吉领袖咆哮着,把自己内心的一切负面情感发泄在嗓子里,听起来简直像是在喊他的杀父仇人:“里奥!把门打开!”
夜色之中的军营如此安静,安静到了每一个轻微的声响都能传出很远的程度。但那层结界还是一直工作到了它寿终正寝的时候……尽管它的主人对此并不满意。
贝伦只听到了某种沉闷而含混的声音,他并不清楚那是什么。但搞清楚这件事本身就给了他充足的动力——至少是能够摆脱现在这种焦虑的动力。他还记得上次自己受到的袭击,并且瞬间就想起了来。
于是他这么做了。
再一次的敲击之后,木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响声,然后……
从中间断成了两半。
男人们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幕,一时全都没有反应过来。他们辛苦工作数小时的成果就这么付诸于流水了?但是断裂的桌面似乎毫无疑问地显示着这一事实,让他们有些——
当然不是。
顺着桌腿嵌入精心刻划的凹槽,从中整齐断开的两截桌体向中间倒下,精确地开启了后续机关。墙面再次随着摩擦的响声开始移动,不过这次是向着侧面。随着墙壁完全打开,一条等宽的走廊在转角之后出现,正对着入口的墙面上还设置了燃烧着的烛台——这是通风良好的标志。
男人皱了皱眉,认真地思考起自己还有多少时间,可以用来探索这种显然足够正式的大型密室。但他的手下已经无一例外地露出了满脸喜色,并且做好了大发横财的准备——或者说幻想。
略一思索之后,他们的头儿让所有人去呼唤还分散在其他地方的同伴,而自己则小心翼翼地检查起地面、墙体和天花板来。虽然这里并不像是应当设置陷阱的样子,但他还是得保持谨慎,毕竟失败只需要失误一次就够了。但所有人都集合之后,他也已经确认了这里的安全。
出乎意料的是,转过转角,走过走廊,并且终于来到尽头的房间之后,他们却看到了一个书房。
书架,书桌,点燃着的烛台,桌面上的纸张,以及——
那个坐在桌前,背对着房门的小女孩子。
“可算来了吗?还真是够慢的。”安娜转过身,侧坐着看向门前的男人,表情变成了微微的诧异:“不对。你们是……”
“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