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岳山,真武教。
灯火摇曳,屋中清瘦的影子显得很长很长。
门外寒风呼啸,一两点星光透过窗户洒落进来,“咳……”
张翠屏不住地咳嗽两声,脸色变得更加惨白。她看着眼前站着的青年,双眼中流露出怀疑,还有一丝丝绝望的神色。
“不可……能……,尚师弟他怎么……么可能娶什么大蒙公主?”她挣扎着想站起来,那青年见了,连忙上前想要扶住她。
但是张翠屏却异常恼怒地挥了挥手,“滚开,滚……滚……”
泪水却是不由自主地滑落,“我……我要见聂师叔……”
那青年似乎被她这番模样吓住了一般,神色一变,既悲哀又嫉恨,他张了张嘴,想要说尚师道为了荣华富贵,甘愿叛国迎娶大蒙公主,这等小人你还惦记他什么?但是话到嘴边,才说出“尚师”两个字,张翠屏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滚,赶紧滚……”
青年神色一怔,“啪……”
却是烛火被张翠屏随意扔的瓷枕打落,霎时间,油水洒落一地,火苗燃烧了起来。
青年见了,脸色异常惶恐,连忙将裹在被中张翠屏抱起,向门外冲去。
张翠屏死劲挣扎,火光照耀在她苍白的脸上,泪痕如柱。
半个月后,同样一个夜晚,房间灯火摇曳。
躺在床上的却不是张翠屏,而是尚青。屋外月华如练,晚风如水,一名绿裙女子安静地坐在床头边。
“你总算醒了。”女子的声音很好听,黑白分明的眼珠透露着一种狡黠。
尚青却是没有说话,他的记忆似乎还停留在贾宝玉挡在他身前的那一刻。虽然最终大宝法王死在了他的手中,师傅清微道长,师姐张翠屏的大仇得报。但此时此刻,他却没有一丝喜悦,反而心中莫名的悲伤。
“尚师道,大夫说你只是伤了五脏,脑袋应该没问题呀。”
女子的声音似乎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尚青一时间也记不清在哪儿听过。
“你是谁?”
女子淡淡一笑,下一刻她的面孔以肉眼能见的速度慢慢改变,竟然换成另一张清秀的脸庞。
尚青一眼就认出此人来,正是那凤凰台遇见的那位抱着琵琶的女子。不对,应该是东海城那位向他求救的百变魔君。
“我叫宁飞飞。”女子说话的时候脸庞又重新换了回去。
尚青没有再说话,他试着动弹下身子,却是感觉遍体都疼。
“大夫说你没有个把月还下不了床,你暂时就在我这儿歇着。放心,没人敢来闹事!”宁飞飞笑道。
“闹事?”尚青微微皱了皱眉。
宁飞飞头一偏,一副很单纯的样子,白净的右手捂了捂嘴,喃喃道:“说漏嘴了。”
尚青却是淡淡看着她,似乎在说你不用装了。
宁飞飞笑道:“也没什么,就是有一位漂亮的姑娘一直在找你。”说到这儿,她看了看尚青脸色似乎没有什么变化,才继续道:“不过她和本姑娘斗还差了点,已经被我骗到东海城去了。”
尚青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乔珠儿,但是现在这般也没有办法。只好默默地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
宁飞飞看他这模样,也不气恼,只是盈盈笑出了声,往屋外跑去。
时间一天天过去,尚青的伤势比预料中更早康复。当然,这也是宁飞飞这位姑娘的功劳,天下各种良药应有尽有,很多时候尚青都怀疑她家开药店的。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尚青伤好后再三感谢,向宁飞飞告别。他得先回真武教,祭拜师傅,还有师姐。
宁飞飞看着尚青骑着大马慢慢离去,脸色隐隐有些沮丧。而就在这时,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
“傻丫头,你看上那家伙了,干嘛不将他留下来。我帮你做主,今天就成亲。”
宁飞飞转身一脸无奈地看着眼前这位妇人,若尚青不是已经离去,此时怕会异常惊讶。因为这位妇人他认识,正是昔年天魔教圣女白凤仙。
“本姑娘可是江湖赫赫有名的百变魔君,岂能嫁给他。”宁飞飞说完,朝里屋走去。
白凤仙却是摇了摇头。
自大蒙国师大宝法王死后,江湖各路好汉纷纷北上助大虞朝廷抗敌,虽然依旧不能抵住大蒙百万铁骑,但稍微挽回了一些颓势。
而尚青一路南下赶往鄂州太岳山,听到流传最广的莫过于商都那场惊天动地的大战。再就是禅心宗整派南迁闽越,让人议论不休。偶尔也有人提到大虞朝九公主与人私奔了。这事情可是惹怒了当今圣上,派出不少大内高手四处追杀。
至于大蒙的公主丧命当场,小剑仙尚青失踪也成了众人饭后闲聊的话题。很多江湖人都在嘲讽尚青这回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到手的荣华富贵转眼成云烟。
再次回到太岳山,尚青恍如隔世一般。
解剑石下,两名年轻的资字辈弟子看着牵着马慢慢走来的尚青,神色怪异,一人张了张口,想要道一声“尚师叔”却是没有说出口,又急急忙忙向山上跑去。
尚青看着那人离去的身影,微微皱了皱眉。
“尚师叔。”
他正准备上山的时候,另一名弟子却是伸出手拦住了他的去路:“尚师叔,你不能上去。”
不等尚青开口询问,那名弟子接着道:“掌教真人已经将你革除真武教名录,尚师叔,你现在已经不是真武教的人了。”
莫名中悲从心起,尚青看着那名弟子,缓缓道:“让开,我要见掌教师兄!”
那名弟子迟疑了会,却是退到一旁。
尚青远远望了一下山顶,举步向前,一路上也偶尔遇到同门弟子。有些会唤一声师叔,有些却纷纷退避。
等他行到半山腰时,却见赵师真疾步而来。
“赵师兄!”尚青连忙施礼道。
赵师真拱了拱手,“这边请。”却是未曾像从前那般说道尚师弟。
“赵师兄,你也信不过我吗?我迎娶大蒙公主不是贪图荣华富贵,更不是贪生怕死!”尚青说道。
赵师真这才神色缓和了一些,缓缓道:“掌教师兄在上面等你。”
一大山人殿,沈师一和以前一般,威严肃穆。不过,两鬓添白却是看出最近一段时间操劳不少。看着与赵师真同时走进来的尚青,他淡淡道:“尚师道,你可知罪?”
尚青摇了摇头,说道:“掌教师兄,你且听我解释。”
沈师一点了点头。
尚青正欲将事情原委一一道来,却听得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
“掌教真人,尚师道贪生怕死,贪慕荣华,与大蒙古国公主成亲败坏我们真武教数千年清誉,前些日子可是在祖师殿经过各长老表决,一致决定革除他真武教弟子身份。为何掌教真人今日竟公然派人将此子迎上山来,莫不是还挂念昔年师兄弟之情。”
这人声音低沉有力,身穿大红道袍,面红如赤,正是真武五老之一杨清元道长。
他径直走到沈师一面前,看也没有看尚青一眼,直直地盯着沈师一。
沈师一看了看尚青隐隐发怒的神色,连忙道:“杨师叔,虽然我们已经商量好要将尚师弟革出真武教。但他毕竟是我真武教的弟子,且容他解释一二,也省得有啥误会。”
杨清元冷冷道:“掌教真人,此子已经不是真武教中人,你称呼此子为师弟恐有些不合适。”
沈师一神色略微有些尴尬,尚青却是说道:“杨师叔……”
他话还没有说话,杨清元怒喝一声:“谁是你师叔!”
沈师一连忙道:“赵师弟,你先带尚师道去祭拜下先师。”
赵师真点了点头,尚青深深看了杨清元一眼,与他缓缓走了下去。
尚青一路上还有些愤恨,等来到钟清微坟墓前时,心中只有哀伤。他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喃喃道:“师傅,你的仇我已经帮你报了!”
他缓缓地将他从追上大宝法王说起,一句句慢慢讲到假意结亲,刺杀大宝法王。
一旁的赵师真眼中满是复杂,他怎么也没想到尚青短短时间里几乎死了两回。又想到江湖上那些传闻,他重重叹了一口气道:“尚师弟,我会寻机会和掌教师兄说清楚的。”
尚青摇了摇头。
因为他与宁不归的关系,真武教老一辈还是有不少微词。
若不是钟清微暗中将睡经送给他,怕是到如今他还只是一个只能修习道经的讲经道人。
“张翠屏她的坟墓在哪?”
赵师真听他提到张翠屏,顿时神色一怔。关于张翠屏与尚青的事情,他也听人提起过,但是如今让他如何开口。
他心中思量着怎么回答时,一道略微惊讶的声音传来:“真的是你,尚师叔,你总算是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