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荒,大虞朝东海之外三千里,传说中的异人岛国。
时值春天,群山峻岭,青翠艳丽。巍峨天神山下,樱花盛开。那些花儿雪白的清冷脱俗,粉红的夭夭美艳,一朵一簇都赏心悦目。
“庶人之剑,蓬头突鬓,垂冠,曼胡之缨,短后之衣,瞋目而语难。相击于前,上斩颈领,下决肝肺……”
一群身穿宽袍大衣,腰跨乌鞘宝剑的青年男女正安静地听一位老者讲课,这老者目光熠熠,高坐在一块巨石之上,正是瀛荒三大剑圣之一的藤原剑圣。
说起藤原剑圣,每一个瀛荒之人都会感到由衷的敬佩。他少年成名,远游大虞朝学剑八年,八年后归来与丰臣剑圣一战,虽然败北,却名声大震。后磨剑三年,再战丰臣剑圣,战而败之,成为瀛荒近千年来最年轻的剑圣。
正值人生巅峰时,藤原剑圣又急流勇退,再次远游大虞,五年而返,后一直隐居在天神山下。
“先生,我有一个问题不知道该不该讲?”一位眉目清秀的年轻人站起身来恭敬地问道。
藤原剑圣淡淡一笑,说道:“你是渡边家的子弟吧,我听人说过你,说你的剑比一般人的都要快。”
那年轻人听藤原剑圣这么说,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神色,他没想到大名鼎鼎的藤原剑圣竟然听过他这个小人物。不过,心底虽然喜悦,但嘴上还是很谦虚地说道:“先生,在您面前我的剑术不值一提。我曾听人说过先生您的剑瞬息间可以击落十米外的飞蝇,不知道先生能否让我等开开眼见?”
他这话一出,所有人都露出感兴趣的神色。瀛荒三大剑圣,也只有藤原剑圣一人平易近人,而且每到春天樱花盛开之时便会开坛讲课。其他二人要么行踪不定,要么冷酷无情,所以剑圣的剑术几乎很少有人见着。此时若能一睹藤原剑圣之剑术,可谓三生有幸。
藤原剑圣果然没有生气,他的脾气一直很好。这时,刚好一阵风吹过,樱花树摇曳,花瓣片片凋落。藤原剑圣轻轻折下一根树枝,随手一弹,“嗖”得一声在空中划出一道白线。
“去哪了?”
有人发出一声惊呼,那根射出去的树枝似乎消失不见了。众人四处打量,也交头接耳,谁也没看见那根树枝在哪。
忽然,一阵脚步声传来,入目的是一袭白衣,清冷胜雪。这人的打扮与诸人都不同,衣袖都紧紧贴身,没有一丝累赘之处。脸色苍白,唯一黑的发亮是他那双眼睛,仿佛黑洞般冰冷不含杂一丝感情。
他缓缓走来,似乎温度都下降了许多。
“大师兄!”
有人认出了这人身份,柳鸣生,藤原剑圣唯一的关门大弟子,号称有史以来瀛荒最有希望成就剑神的男人。
对于这个男人,只要是瀛荒的剑客都听过他的名字。三岁识字,五岁学剑,十岁赤身行走千里雪山,十二岁开始在海崖瀑布下练剑,十五岁挑战瀛荒各大剑客,如今八年过去谁也不知道他的剑术到了何等境界。
唯一的遗憾就是瀛荒人对他褒贬不一,有人说他是瀛荒未来的剑神,而有些人则说他是剑奴。当然,称他是剑奴的人主要是因为他那迷离的身世。众所皆知,他无父无母,唯一关系较近的就是他师父藤原剑圣。而他出现在世人眼前的时候,正是藤原剑圣第二次从大虞回来,所以有人认为他不是瀛荒之人。
柳鸣生似乎不想浪费一丝力气,步伐不急不缓,但异常稳健。若有人仔细丈量的话,会惊讶的发现他行走每一步的距离都一样长短,分毫不差。
停了,他停住了脚步,竟然做出了和藤原剑圣差不多的动作。只不过一个是折,一个是拔。等他将一根插满樱花的树枝拔出来时,众人看着那树枝上完整的小洞一阵惊讶,又是恍然大悟。
原来刚才藤原剑圣弹飞出去的树枝洞穿了十数多樱花而后直接插进了一根树枝上,速度又快又准,仿佛接在上面一般,所以众人才一直没有发现。
“你来了?”藤原剑圣的神色很古怪,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柳鸣生点了点头,答道:“我来了。”话毕,缄口不言,静静地站在那儿。
藤原剑圣听他说完,神情又恢复自然,朝众人说道:“刚才你们也看见了,老头我虽然好久未曾练剑,但我的剑术未有一丝生疏。可能有人会问,这是为什么,那么现在我就将我平生最大的练剑秘诀告诉大家。”
说完,所有人都精神奕奕,谁也没想到这次藤原剑圣竟然会讲出他练剑的最大秘诀。
只听藤原剑圣继续说道:“我每到春天就讲学一次,每次讲的都是些大虞的古文,你们可知为何?”
不待他人回答,他自顾自地说道:“练剑即是明道,而学问则是明心。只有心诚则道诚,道诚即剑诚。我最后送诸位一句‘明心见道,剑道始成。'”
说完,他一挥宽大浑圆的长袖,“都回去吧!”
众人虽然还在苦苦思索藤原剑圣的话,但见他逐客,便纷纷施礼告退,莫有敢违者。藤原剑圣虽然脾气好,但剑圣之威,谁敢忤逆。
一时片刻,众人都一一离去,整片樱花林中,仅剩柳鸣生与藤原剑圣。两人对视良久,默默无言,任花飞花落。
“——吟——”
柳鸣生拔剑,冷道:“看剑!”
刹那间,仿佛雷光从地而出,剑光炽白如匹练,漫天落花被无形剑气一分为二。
藤原剑圣唯有后退,有多久没有感受到如此炙热的剑意。都说柳鸣生会青出于蓝胜于蓝,这一次他亦要全力而赴。两人此时不再是师傅与弟子,而是生死仇敌。
这不是无情无义,而是剑客与剑客之间的惺惺相惜。若要问为什么?因为独处巅峰那永远化不去的寂寞!
藤原剑圣脚下的巨石裂开一条深深的裂缝,他早已一跃而起,长袖中亮出一片惨白,谁也不知道他最擅长的其实是袖中剑,更短更细,剑法自然更加刁钻迅速,仿佛择人而噬的毒蛇。
而柳鸣生的剑是在大海浪潮中练就,每一剑都是浪里来,风里去,劈开大浪,斩破云霄。每一剑夜都惨烈到极点,既快又猛,仿佛每一剑都如同雷霆一般,让与之交锋的人身心俱震。
樱花一片一片凋零,两人都隐没在剑光之中。这一天,藤原剑圣足足等待了八年,而柳鸣生为了这一天也在大海潮浪间孤独了八年。每一年的春天,藤原剑圣都在此讲课,不仅仅是为了修行,更是为了等待柳鸣生的挑战。
雏鹰振翅,便要舍弃一切,才能翱翔天穹。
剑客,从来只有自己一人。唯有孤独与寂寞中,才能挥剑劈开黑夜绽放光芒。
一棵棵树木在剑光中倾倒折裂,一片片樱花碾碎成尘,柳鸣生面对海浪苦修了八年,终于练就无敌的剑法。这一刻,他便是剑神,剑中之神。
一剑又一剑,如大海潮浪汹涌澎湃,任他藤原剑圣轻巧似海燕,一样要将他淹没。
藤原剑圣与柳鸣生交手后立马知道自己这徒儿果然出师了,心底欣慰不已。与之过了上百招,渐感心力不支,连忙一阵退避,总算逃出了柳鸣生的剑光范围。
他正欲收剑认负,不想柳鸣生的剑更加迅疾,直接洞穿了他的左胸膛。
那一瞬,他既悲伤又欣慰。
“你……你早知……道……了……”藤原剑圣断断续续地说出了最后一句话,便砰然倒地而毙。
柳鸣生手持长剑,白色的樱花瓣落在他的脸上,沾惹了一抹泪光,又落到剑上,被鲜血染红。
他没有说话,只是在那默默独立,久久没有离去。
徽州巢湖,金霞洞洞主王成恭这两天右眼皮一直在跳,寻了个算命老头,竟然说他有牢狱血光之灾。气得他当场砸了他的招牌,命人把那老头扔下巢湖喂鱼。不过,又想到被关押在金陵城的亲子,他心里就异常难受。
他只有这么一个独生子,如果有失那岂非给王家断了后?
王成恭这么想着的时候,就听得有人报告说小六子回来了。
小六子,他还有那么点印象,那个自己老家八大姑的侄子。他不是去陆家集抓黄子文去了吗,怎么就回来了?莫非出什么事了?想到这,他的左眼皮跳得更凶了。
这时,小六子也被带了上来。
他一见了王成恭,马上跪倒在地,哭喊道:“洞主,他们都死了……”
什么?
王成恭心中一惊,惊讶过后就是极度的愤怒,道:“那你怎么还活着,不如也死了得了!”
小六子匍匐在地,浑身颤抖不敢说话。但门外却传出一道苍老的声音:“我让他活着他自然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