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他的声音落下,高台暗格之上升起座梨花木架,其上置着面朴实无华的物件,正是风月里镜。
众人都伸脖子去瞧,只觉新奇有趣。
赵小郎君负手道,“风月镜看风月里,红尘多情孽,多是求不得。此物最妙处却是能满足人心所念。”
“人心所念?”台下有人不明。
他兀自笑了笑,一张娃娃笑脸,“却是逃不开财权****四字罢了。”
他继续说下去,“这镜子是月前的客人来寄卖的,其间转了三次手,买主非死即伤还请各位仔细琢磨过了。”
台下一时细语。
袁卉之显然是瞧不上那镜子,“这等害人的物什要它作甚!”
陈玉贤淡笑不语,元绯亦觉不妥,可心里却像藏了钩子似的。若这东西真能看见她心念念处,倒也可解相思之苦。
她抬眸去瞧,看见商清儿同婢女耳语几句,那婢女领命去了。
“清儿可是想要这面镜子?”
商清儿见她目光闪烁,哪里有什么不明白的。“姐姐有所不知,这风月里镜我倒也曾闻过。”
“哦?”
商清儿对上台上赵小郎君的目光柔和一笑,“道有阴阳二仪,物有正邪之分。这镜子既能照出人间财欲,自然也能照出人间善纯。”
多数人听了她的话,这才起了些心思。赵官抬手撤了暗幕,满室明亮。“开价吧诸位。”
不多时便有人将交换的物什呈了上来,凤尾琴,琉璃盏,都是些宝物,其中亦不乏书法丹青。赵官抬头往楼上看了眼,淡青色的窗缦动了下。
三炷香过后,赵官歪着头笑了,“今天第一桩买卖看来是做不成了。”他去拿那镜子往地上一摔,竟自个儿砸了!
“啊!”台下的小姐们纷纷用帕子掩了容色。
赵小郎君面色自若,“这等物什害人性命本就不该容存于世,却是我莽撞让姐姐们受惊了。”
气氛冷凝,一时无言。
今次她做东,赵官却作出这等行径,商清儿面色不太好看,连着称呼都冷淡下来,“少东家还请第二件。”
……
后面两样东西虽然精贵但也不是他们这群贵胄未见过的,实在无奇,不过因为赌口气让各位小姐们争红了脸。
最后以元绯和辛梓各得一件结束,众人依依不舍拜别,等看不见了才咒骂出声。摔杯子剁脚,捏的帕子掉线也不奇怪。
珍珠楼里,赵官提着袍角往楼上走。
“郎君来了?”
他点头,面上带丝不安,“可等了许久?”
白婳摇头,唇上自然带了笑意,“有二个时辰了,主子怕耽误你做事便不让人去扰你。”
“哪里,我清闲的很,什么时候都得空。”他推门进去,一眼就看到坐在窗边的女子。
穿着袭黑色的裙,外面披着薄薄的袄,身姿纤弱,正半垂着眸细细的照镜子。
他呼吸一滞,几步冲上去夺下她手中物件,“干什么,这种东西也是能胡乱拿来玩的不成?!”
卫昭被他这副样子惊讶到,继而失笑,“本就是玩物倒还教你认真了。”
这话说的赵官一噎,面色也跟着发红,倒能看出来他年岁尚小的姿态来。“你可是看见了什么?”
“你啊你的也没个规矩,叫姐姐罢,许久不曾听你叫过了。”她兀自往椅上一靠,眉眼染上抹邪气,端的是风流做派。
赵官说她不过,拿了镜子要照却被她一把按住,若无其事,“女儿家的镜子你也要玩,还真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他气得急了出手便是凌厉一招,卫昭躲过,两人过了几招后她将赵官反手压在桌上。
卫昭,“还玩不玩了?”
玩个屁!
“叫声好听的就放了你。”
做梦!
“恩?”卫昭手上用力。
他吃痛,半响才不情不愿的喊了声好姐姐。
卫昭满意了,松开手靠回椅子上,一只脚还翘到桌上没有半点端庄样子。却见赵官还望着那镜子犹不死心,女子细长的指尖划过镜子外边的纹路,一把将镜子丢掷过去。
赵官连忙接了,看她不喜不怒胆子也跟着大了起来,拿起来就照。
镜子里的原本模糊一团,不稍时出来个美貌女子身无寸缕吓得赵官差点把它丢出去。
白婳顿时笑了起来,连着卫昭都扬了嘴角。
“瞧你那样儿,还哪里有半分在外面的架势。”
“倒是说说见着了什么,让赵小郎君这般失态。”
主仆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倒让赵官面红耳赤,也不知是羞还是气。
好一会儿他叹口气,将镜子放到桌面,“这破镜子真是名不副实。”
卫昭抬手去拿茶盏闻言挑眉,转头去看白婳,“你去试试?”
“主子真是偏心,拦着赵郎君生怕他有个万一,却让我去试。”白婳边说着边去拿桌上的镜子。
她缓缓抬起手来,镜子里浮现张千面幻影,每张都不一而同。
“咦?”白婳伸手去触,镜面仿佛波纹般荡开,“照的明明是我,为何这里面却有这样多的人?”
卫昭靠在窗台半撑着头往外边瞧,望的太远了,除了那隐约青色便没甚有趣的。她的眼神有些飘忽,“你们一个年岁未足,一个心似玲珑,照这面风月镜又怎会一样。”
“赵家人天生俊俏姿容,小官年纪轻轻最怕心性难定。权财我知你不屑,可难就难在这色上面,若遇到个中意的姑娘指不定就丢了魂魄。”
赵官不服气,卫昭睨他一眼,“哟,赵小郎君还不信了,等今后吃了亏可别哭鼻子。”
他冷嗤一声,抬脚踩上椅子,娃娃脸上满是男子担当气概,“哭什么!若今后真遇到那样的姑娘,我纵是死也甘愿。”
“出息。”卫昭抬手就拍了他一记,“想你赵家人绝后不成!”
赵官焉了,讪讪放下腿,无精打采的坐到椅上。
白婳见二人闹得有些不欢,便笑着来打诨,“主子也说说我,得防着可以避开灾祸才好。”
卫昭见她满脸憧憬,不觉莞尔,“你还真把我当算命的不成。”
白婳使劲摇了摇头。
“千人千面,却能在混沌里瞧个分明。”卫昭瞧她满脸疑惑,换了个说法,“婳儿现下就很好,无须防备什么。”
“啊?”
卫昭想了想,“看的太清也不是好事。”
白婳有些明白了,言语中又怕她担忧,于是道,“世人都道识人不清误事,我不吃这亏岂不是极好。”
旁边的赵官捧腹笑起来,“哈,吃不得这亏甚好啊,等你今后嫁了人也好拿捏丈夫,上治得了恶婆婆,下抓的住恶仆……”
白婳闻言扑过去作势打他,两人闹作一团,卫昭拿了杯子往远处站了。
赵官用余光瞥见那人淡漠侧颜,风月镜看风月里,她又是从里面看见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