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殿门,外头太阳老高了,卫昭腹中作响,看母亲的神色,全没有留她用膳的道理。她故意磨磨蹭蹭的,盼着里边出来个人叫她留下,毕竟好不容易进宫一趟,这一别又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卫昭这辈子欠的人多了去了,还是还不清的,只盼着下辈子还能做您的女儿……不,还是算了,她转身慢吞吞的走,想来您下辈子还是别撞上我来得好些。
“歌儿,可用过午膳?我叫宫人准备了几样你喜欢的菜式……”
黛姑姑这是对着谁,怎地这般热情?卫昭疑惑,眼看着拐角就要遇见,她一侧身,隐进旁边石柱后。
那瞬间翻飞的裙角,也不知映进谁的眼帘。
“弦歌多有打扰,倒让姑姑费心了。”听着声音,来人大概二十五六,卫昭侧出头,微微瞥了一眼,只是一眼便让人惊艳,这青衣似水,风姿不俗,乖乖,黛姑姑哪里领来的小白脸,莫不是母后……心下颤了颤,卫昭不禁仔细望过去。
这是卫昭见到候弦歌的第一面,那时她以为他是母亲的面首,一身青衣,面冠如玉,翩翩公子打扮,在她眼里,似是惯会花言巧语之类的。
“哪里的话,你这孩子……”黛妃在前面带路,卫昭正瞧够了,准备收回视线,那人却兀自回过头来,一双冷眸,令她有点意外。
却也只是淡淡一瞥,兀自收回,卫昭神使鬼差的摸了摸脸,莫不是没瞧见她?可后来仔细一想,无论有没有看见都与她无关了。
……
候弦歌进正殿的时候收拾完碎片的婢子恰巧退出去,他若无其事的收回目光,径直进去见礼。
太后娘娘背着身,一身灰色宫装面无表情,她这可不是什么下马威,实在是不知该如何面对那个孩子。
“弦歌见过娘娘。”
容和僵了瞬,终是无奈的转身,“起来,本就无需多礼。”她竟作势亲自去扶,青年只好起身。
焦夫人幼时同容和一起长大,闺中密友,即便后来一个嫁去了荆北,一个进了皇宫,也不曾断过联系。焦夫人在世时,容和有意同她家的小子结亲,在卫昭六岁时便私下订了亲,虽是玩笑之谈,可皇后说的话,焦夫人自是听从,何况她本就满意这桩婚事。
可没想到不过几年,焦夫人就因病去了,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她本以为此事作罢,谁料这孩子……容和的眼神柔和下来,语气带上几分愧疚,“今日是焦儿的祭日,姑姑还让你进宫,真是……”
候弦歌抬起头,他生的面冠如玉,青衣似水,细看才能发现那双瞳中的戾气,“不知姑姑有何要事?”
声音亦是冷淡,容和知他素来如此,倒也不曾放在心上,她摆手,引他入座,“却是有桩要事,仔细想来,总不能再耽搁你了。”
她微微叹口气,“姑姑想过,弦歌,你今年二十有五,是早该娶亲的年纪。”
候弦歌微微抬眸,有些惊讶,语气仍是不咸不淡,“姑姑的意思是……”
“当年因为姑姑同你母亲的戏言,导致你如今都不曾娶妻。”容和歉意的看着这个孩子,“这话虽有些不妥,但姑姑还是要说,弦歌,你如今可有中意的姑娘,无论是谁家的,我必然帮你一把。”
拖了这孩子那么多年,容和心里不是不愧疚的,还不是自家孩子造的孽,可有什么办法,总归是自家的。
候弦歌稍稍顿了瞬,问道,“这算是退亲?”
容和默默的点头,又怕伤了这孩子,“你放心,姑姑会帮你寻一门更好的亲事。”
他微微笑了,“多谢姑姑,只是我现下并无意中人。”起身,有礼一鞠,“在这里也请劳烦姑姑一桩事。”
“哦?”
“弦歌十三岁参军,十五岁上了战场,如此在边关呆了七八年。这趟回来,父亲已催促我娶亲多时,想来他是不知我同昭和公主的婚约,现这门亲也结不成了。”说到这里,他苦笑,露出无奈的表情,“弦歌并无儿女情常,想来于皇都亦不会久留,等开春,自是往边关去的。”
“你这话可是真心?”竟是要她帮忙推掉婚事,容和觉得莫名其妙,这孩子二个究竟是怎么回事。
“绝无虚言。”候弦歌目光真诚,掩去眸中阴埑。他自小便知道自己有个未婚妻,生的倾城之容,受尽万千宠爱,在边关那么多年,不是没有想过的。军中不易,想着小妻子的音容笑貌,哪怕再艰苦都觉得撑得过去。呵,可他最后等来了什么?
用过午膳,候弦歌离开未央宫,快踏出宫门时,他回头,望着这座精美华贵的宫殿,想起拐角处见到的那张娇美容颜,冷冷收回视线,这大概,是他最后一次进这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