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先生出剑愈加迅猛,剑势恍若瓢泼大雨铺天盖地的拍打在刘林甫胸前长枪之上,而剑势之下蕴藏其间的浩然剑意则犹如夹杂在雨势之中的冰雹,一分为二:一部分稍有不慎刘林甫便会被冰凉刺骨的冰雹重重的砸在身上,剑意冰雹融化之后更是在他身体内狂暴流窜,扰乱了体内天地的真力流转。另一部分则随着剑尖颤动挥洒出去后,定格在他身遭三丈内的方圆之地,不多不少,正好将他周身的天地元气冰冻封存,形成一个个的微小晶体,甚至在银白月光照射之下肉眼可见如冰晶般熠熠生辉。
刘林甫在三先生浩如烟海绵延不绝的剑势之下,早已是强弩之末苦苦支撑,递枪扯肘动作之间愈发狼狈不堪,汗水横流却仍是不敢腾出一丝一毫的时间去理会,只怕自己稍有疏忽便在狂风骤雨般的剑势中败下阵来。
即便如此,他仍是输人不输阵,火炎长枪在他手中前递、后撩、横扫、竖劈都极具章法,每一枪都蕴含体内真力与外界天地元气,枪头之上有如火焰升腾乍起。每一式都会在空中引发一声爆鸣,如火柴劈啪作响。
终究是武道实力有所差别,刘林甫递枪之时,被平静出剑的三先生抓住一个空挡,以剑格枪,挡住这虎虎生风的一枪,然后轻飘飘送出一掌,印在刘林甫的胸膛。
“噗!”
刘林甫张嘴吐出一口鲜血,身形如断线风筝倒飞出五丈开外。
三先生收剑而立,看着倒在地上的火红盔甲沉默不语,春生剑剑尖朝上止住剑势,却仍是有些许碧芒剑气在剑尖之上缭绕宛转。
剑势止,而剑意不止!
刘林甫低头看了一眼胸口盔甲的恐怖掌印凹陷,低头又是突出一大口淤血,然后像是泄气一般一把丢掉手中火炎长枪,伸手擦了擦嘴角血迹,没有恼羞成怒,也没有凄惨求饶,而是哈哈大笑道:
“府主他老人家说的果然没错,江湖之中,能够在三先生三十六道浩然剑意的冲击下立而不倒的,只有寥寥数位江湖扛鼎巨擘。而若是只论剑道,能言之却却的说高过三先生的人,更是不会超过一掌之数。几年前,三先生不把我刘某人放在眼中,对我这个奉天教人字堂主嗤之以鼻,只是一剑便将我积攒多年的气势一耗而尽。当年败在三先生剑下,是我刘某人技不如人,没啥好丢人的。”
“自从那一剑后,刘某每次置死地而后生的修炼,就是想要亲眼领略一下三先生卓越剑法的魅力。这次我放弃稳固天命境的机会冒着被镇国大阵吞噬的危险,自愿来到东池学府,没有对教中提出任何要求,就只是想见识一下三先生的君子三剑。”
说着,他抬起头,伸出舌头狠狠地舔了一下嘴唇,垂下眼帘阴沉说道:
“既然三先生仍是不屑一顾,不肯给我刘某人这个机会,那......那刘某人便只好拿这身来之不易的修为来换了!”
闻言,三先生始终古井无波的平静眼神终于泛出一丝涟漪,只是不知,到底是由衷欣赏,还是深深可怜......
刘林甫扶着胸口颤颤巍巍的站起身,右臂有些艰难的一抖,一柄样式奇特的古剑滑出破败不堪的臂甲,堪堪掉落在他手心。
那把剑很细,细的只有手指般粗细,在刘林甫宽厚掌心之中倒像是拎着一根纤细树枝。与一般古剑样式不同,这柄剑虽然剑身笔直如一,但在剑尖处却突然龙蛇摆尾弯出一个新月痕迹,乍看之下倒像是一把钩。
千年之前,吴越两国平分江山,两国传奇铸剑神匠能人辈出,其中便有吴王金钩与越王八剑并列于世享誉江湖。后来南方四国宋、齐、梁、陈四家分吴,吴王金钩被后来崛起的奉天教收入囊中;大唐一家独吞越国,将越王八剑收入国库,只是在国家动乱之时有人将越王八剑带出皇宫,之后便下落不明,成为大唐帝国一大憾事。
而刘林甫手中这把细剑,样式便如吴王金钩一般,似剑而曲,无形有意。
当这柄奇剑现出人世之时,三先生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双眼不由自主的紧紧眯起,直直的看着那柄奇剑,手中古剑春生竟是激动的颤抖起来,跃跃欲试,碧芒剑气瞬间吐出三尺有余!
江湖中人,皆以能与旗鼓相当的对手酣畅淋漓的大战三百回合为荣。
通灵名剑,亦是如此!
把春生剑激起斗意的这柄样式怪异的细剑唤作“临江月”,是奉天教齐天乐府府主齐添语所藏神兵之一,被名剑共主的齐添语点评为“只今唯有临江月,可照吴钩当年雪”。能够被识遍天下名剑的齐添语赞许为直逼吴王金钩的宝剑,临江月的威名由此可见一斑。
当年大唐帝国举兵南下伐四国,齐添语独坐于高山之上,袖中名剑尽出如鹰隼翔天盘旋直下,硬生生的在以防御见长的固甲营军阵之中撕出一条口子,一千人的固甲营在十数柄名剑冲掠之下,仅存二十七名甲士苟延残喘,在他营袍泽的救助下堪堪脱离战场。
临江月,便是那十数柄名剑之一。
刘林甫凄然一笑,火红盔甲簌然抖动,眼神之中却是有一丝愧疚,感受着手中细剑传来的沁凉。
他本来是想在“墨意”的镇压之下消耗掉三先生的锋锐之气,然后一鼓作气取出这柄举世闻名的名剑将眼前这个心中阴霾彻底抹除。只是他没有想到,即便有“墨意”的帮助,那个自己一直需要仰望的人,也是令自己心境蒙尘的人,却仍是没有动用底牌。到如今,反倒是自己却是不得不掏出府主大人留给自己最后的一张底牌。
底牌,保命之牌。
掀开底牌。
便是尘埃落定。
便是你死我亡。
他看着手中这把府主大人派人亲手交到自己手中,也同样是仰慕已久的神兵,黯然说道:
“把你用在这里,是我刘林甫对不住你......”
“若是有来生,我刘林甫甘愿为你擦剑洗尘,以血为媒做一辈子的剑奴......”
接着,他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了口气。
似乎是决定了什么,他猛然间睁开双眼,眼神顿时坚定无比,对着不远处的笔直人影,沉声怒喝道:
“陈意昂,接我这一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