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霄略一沉吟,眯眼沉声道:“如果百毒教是血蝎门背后主子的话,那他们为了掩人耳目必然会毫无痕迹的将‘毒蝎’杀死,最不济露出马脚也会将他毁尸灭迹,让咱们无计可施,绝对不会留下如此明显的破绽。所以据我猜测,百毒教将血蝎门灭门应该只是一次偶然事件,应该是血蝎门在之前不知为何就已经触怒了百毒教,才会被百毒教以如此极端的手法杀死后全部塞进大厅里,与礼部宝玺的事件毫无关联。”
宋明哲只是看着眼前尸身僵硬如铁的“毒蝎”摇头叹息道:“怪不得……怪不得‘毒蝎’连一丝反抗的机会都没有,百毒教的‘绝命蛊’果真是名不虚传,阴险毒辣!”
李玄霄抬头的时候不小心又看了一眼大厅之内的血海尸山,连忙垂下眼帘。
任何人看到这种凄惨场景都会心痛不已,李玄霄自然也不例外,这可是活生生的一百多条有血有肉的人命!
他叹了口气说道:“只怪血蝎门不长眼睛招惹到了狠心的大人物……不过,对于我们来说,现在当务之急是要知道百毒教到底有没有将礼部宝玺顺手卷走。”
宋明哲皱眉深思道:“如你所说,既然百毒教与礼部宝玺的事件无关,那么在百毒教全副武装的进入血蝎门堂口后,‘毒蝎’面对刀光剑影做贼心虚肯定会以为百毒教是为了宝玺而来,为了让自己活下来他也一定会把宝玺献出来,他会把多年来搜刮的金银细软灵丹宝物甚至说是全宗弟子的性命交给令人忌惮无比的百毒教换取苟且偷生的机会,所以我们大可必白费功夫在这里找寻,宝玺肯定不会在这里!”
李玄霄重重点了一下头,深以为然,继续说道:“如果宝玺落入楼心月的手中,暴戾如她肯定不会平白无故的交还给我们,而且依照百毒教以往不留活口的作风,甚至可以说我们单枪匹马的闯入百毒教都会被恼羞成怒的他们悄无声息的抹除。现在的问题是……我们如何才能毫发无损的进入龙潭虎穴的百毒教,最重要的是……即使找不到宝玺我们又如何还能够全身而退……”
宋明哲嘴角一翘,刚想要展开手中白玉折扇,一想到眼下令人作呕的腥气马上止住动作,紧紧的遮住口鼻。口音含混道:“这简单,我去翰林院抓俩翰林学士跟咱们同行,谅他百毒教也不敢惹恼那些口蜜腹剑佛口蛇心的读书人!”
说着,宋明哲一转身,仿佛再也不想看到大厅里血腥的场面,向李玄霄招了招手催促道:“赶紧走吧,再这样看下去本公子连昨天吃的宵夜都要吐出来了!”
李玄霄却是置若罔闻,他绕开站立不倒尸体僵硬的“毒蝎”,走到墙角处,取下一只日夜通明的铜盏火灯,轻轻向前一丢,火灯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掉在尸山之上,火灯内的火油洒在血蝎门弟子衣衫之上,很快火焰就蔓延开来。
李玄霄看着火势渐起的大厅,眯起眼,用只能自己听到的声音喃喃自语道:“不管怎样,这个仇都会有人替你们报的……恶人自有天来收!”
走到院子中的宋明哲回头看到李玄霄依旧怔怔的站在大厅里,不耐烦的喊道:“赶紧走了,这儿我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了!”
李玄霄二人离开血蝎门走上回长安的路,身后血蝎门堂口火势渐渐蔓延开来,不多时整座朱红大院就已经成了一片火海。
幸得血蝎门周遭多是成片如海的月光草地,不会将火势蔓延到无法收拾的境地。
血蝎门朱红大院之上,滚滚浓烟似乎携带者无数死去冤魂,黑的摄人心魄,向着灞河方向飘去。
走在路上的宋明哲看着沉默不语的李玄霄,讥笑道:“血蝎门的人也都是作恶多端之辈,被他们用同样残忍的手段灭门的小型帮派不下一手之数,又何必浪费仅有的同情心?”
李玄霄低头看着身后脚下被踩弯的月光草,看似骨断筋折柔弱不堪的月光草在弯腰伏地之后很快就又舒展起腰肢,扬起笑脸,似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风平浪静。
李玄霄看着重又扬头招摇的月光草,低声说道:“都说人命如草芥,其实人命又哪如草芥顽强?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割掉一茬明年开春又是一茬,生生不息。可是人命没了就是没了,明年,后年,就算是一百年也长不出来。你把人命看做一文不值的野草,可野草也会拼了命的想要活下去。野草都是这般渴望生存,更何况是有血有肉的人呢?”
他叹了一口气重又说道:“即便血蝎门全宗上下罪恶滔天罄竹难书,可他们也有父母,也有妻儿,他们都是无辜的,他们也还要继续活下去。没有了家庭支柱,一个家必然是支离破碎妻离子散,无依无靠的他们要如何才能有勇气在这冷血薄情的世上继续生活下去?”
宋明哲冷笑一声,道:“他们既然选择了这条不归路,就应该想到会有今日这般恶果!”
李玄霄苦笑一声,道:“可他们的家人却还要背着这个恶果活上一辈子……”
宋明哲看着伤春悲秋的李玄霄若有所思,沉默不语。
沿着绿草茵茵月光草盛的灞河河畔,一路无言的李玄霄和宋明哲走到官道之上,搭上一辆赶往长安的贩货马车顺路赶回长安城。
回到长安城之后,李玄霄与宋明哲没有着急去那常人避之不及的百毒教堂口,而是先去了文人学士扎堆聚集的翰林院。
翰林院与东池学府是大唐境内万口一谈的文人净地名士圣坛,大唐庙堂之上尊贵无比的羽衣卿相多是出自这两间学院,在民间素有“一府一院”的雅称。
翰林院与盛誉颇佳的东池学府相比起来,“四不可”的院规简约而不简单,即院中弟子“非豪门贵胄不可,非皇亲国戚不可,非名儒之后不可,非将门弟子不可。”。
身为豪门贵胄后代,大唐朝政国家运势在他们口中自然是滔滔如河娓娓道来,但这也带来翰林学子多不知柴米油盐贵的底层生活,因此翰林学士多是把手清谈纸上谈兵之流,只能进入一些无关紧要的东仁阁、宗人府等无须实才的清流府邸中指手画脚,于是翰林院的院规经常被东池学府的士子嗤之以鼻为“四不像”。
但纯金汤匙未必不成舔血枪头,翰林院中也并不都是仰祖鼻息的无能之辈,过半镇守国门的骁勇武将皆是出自这座“长安文院”,只不过早年如在骄奢淫逸的淤泥中遮掩了的中通外直不蔓不枝的清莲,声名不显罢了。
自从十年前“血月案”后,先有三千士子在玄武门前无故赴死,后有皇帝冠以三千士子“违抗圣旨意图不轨”的矫枉理由,稳压翰林院的东池学府在大唐庙堂江湖上的地位一落千丈,翰林院由此得以翻身占据朝堂要位。
再加上作为东池学府中坚力量的三千士子被奉天教卫教骑兵尽数斩杀,于是庙堂之上“学府党”出现青黄不接后力不及的尴尬境地,很快就被占尽先机实力未削的“翰林党”趁势而上,东池学府把持大唐朝政一千年的辉煌历史戛然而止。因此作为“翰林党”人才储备圣地的翰林院一时之间声名鹊起,权倾朝野。
李玄霄因为心事重重所以没有跨入喜好清谈名仕如云的翰林学苑,而是站在铁钩银画的“文翰之林”匾额之下立足静待。
宋明哲求学于东池学府是因为宋知礼宋家大儒是上一辈的学府士子,也是当今朝中“学府党”的中心人物。但因宋家大儒执掌天下文士俱往的礼部,所以宋明哲自小便对翰林院了如指掌。宾至如归的宋明哲打着礼部宋老夫子的名号在士子如流的翰林院中招摇撞骗,说是宋老夫子想要找寻一名校撰文历的读书士子。
听到这个天哉难逢的消息一时间读书种子遍布其间的翰林院鸡飞狗跳,人人都在争抢着这个求之不易的机会想要在顶头上司宋老夫子面前表现一番。身陷人潮的宋明哲差点连手中白玉折扇都被挤掉,他皱紧眉头随手抓了一个欢呼雀跃的翰林学士拉着他的锦绣领口走出翰林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