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染奉上清茶,如夜黑眸看了萧泽一回,一面将茶盏一一摆到四人面前,一面嗫嚅道:“这...这哪里是长公主?人家分明是男子!可是你老眼昏花胡乱认人,当日你我二人分明看到公主离世,她怎生可能还活着...”
也许是年岁长了,提及过往之人,想起曾经与君王携手畅游浣花溪的那位倾城女子,墨染心中有些悲怆。
听墨染一言,萧泽如梦方醒,瞬间亮起的双眸黯淡下去,慨然道:“是老夫眼浊,饶是家姐在世,也不会尚如此年轻...”
一边说一边忍不住多看玲珑几眼,他淡淡的眸光渐渐飘向窗外。
只见窗外那飘飘荡荡而去的槐花碎瓣,想起总角之年与皇姐在槐花树下下棋,皇姐那会儿总是输给他,他知道,那是姐姐爱他,疼他,故意让着他。
岁月荏苒,那依稀的身影已渐渐模糊,今日再次见到,却如当年,记忆犹新。
一时屋内陷入一阵默然...
对于莫离长公主的事,毕竟是一段不堪回首的悲剧,谁也不愿再多提起。
玲珑心中了然,前些天翻阅过一部名叫《梅氏宗谱》的典籍,上有记载,梅远山次女河阳郡主梅青青,作为帝皇钦点和亲宗亲,于甲子年正月远嫁南明国君。
莫离长公主的生母梅氏正是这位和亲郡主,她这身子的生身母亲梅月如的亲姑母,说到底自己这身子也该唤她一声姑婆,由着这层关系,所以自己的长相与莫离长公主相似,并未觉得不妥。
几人在那长长的茶几前蒲团上席地而坐。
屋内铺有光华的杉木地板,块块对缝片片相接,看起来甚是整洁。
墙上挂着不少字画,只见那墨笔或是刚硬,或是柔软,这一文一武,一刚一柔,显然是出自屋主二人之手。
樟木制的案几上,四盏清茶不断溢出团团热气,徐徐飘散开来,刹那间整间屋子都笼罩在茶香中。
见几人干坐着,萧泽忍不住招呼道:“诸位莫客气,不妨品品舍下粗茶!虽是粗茶,但也润口...”
龙鹤老头儿捻了茶盏轻啜一口,盈盈一笑道:“萧兄此言差矣,若贵舍这十里香都可称作粗茶,那这世上便无好茶。小辈尚可不知,在下却是明白这茶水当中是有玄机的。”
萧泽但笑不语,身侧墨染显然对龙鹤的话略有兴致,郝然一笑道:“想来龙兄上次光临寒舍,已有十载有余,此茶制法,当时在下只略略提过几句,若龙兄记得,倒是说来听听,也让三位小辈长长见识。”
龙鹤璀然一笑,指着手中正冒着热气儿的清茶道:“此茶乃萧兄精心所制,茶叶乃采自梅山上三月的第一茬白茶,而里头加的配料嘛,就繁杂了。三月采摘的桃花、梅花、梨花、兰花的花瓣,阴干;六月采撷清波湖中的莲子挑取莲心,晒干;九月采翠菊庵外的菊花,取其花蕊,大火煎炒;腊月采少羽山上最深处的雪,封坛窖藏,藏足三年才取出来。以雪水将各花涤净,再次将各花阴干,再与白茶搭配,才得此茶。也只有萧泽兄有此等闲情,换了旁人,未必作得出来。”
“哈哈哈...”萧泽朗声大笑几声,才道:“龙兄不愧是鬼手神医,这超常的记忆,不是一般人可比!”
“......”
见几人犹自谈开...
玲珑一听,如此复杂的工序才得此茶,真得好好品一品。
信手端起身前案几上的茶盏,轻轻一嗅,自有一道沁人心脾的花香扑鼻而来,那种感觉仿佛置身于百花丛中,说不出的美妙。只需一小口,玲珑顿时觉得从头到脚都舒畅了,唇齿之间留有余香。
宫里什么茶她没喝过,只与此茶相比,简直是凤毛麟角。
玲珑看着手中的茶盏,倏忽察觉它竟然是宜兴造的紫砂盏,紫砂乃宫廷御用,而这茅庐中竟有,而再看看屋内的其余陈设,无不典雅考究。
从屋外瞧,以为只是个穷僻人家,可现在看来,二人此番设计着实用心,不失品味而不显于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