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录从西藏回来几年了,在家休息了一段时间,后来到县审计局担任副局长。在家这段日子清闲,不比在西藏承包大棚菜辛苦。援藏本是一项光荣的任务,但他还有自己的苦衷。长子李涛上中学时经常头疼,读书更是加重了病情。这让信录不得不对孩子的将来另作打算。
他接受了援藏任务,出于对家属的照顾,国家把他的长子以干部身份安排进单位工作。临行前在飞机场,信录哭了。在一边送他的增智明白舅舅的心思,两位老人年纪大了,他们只有舅舅一个儿子。姥爷哭了,姥姥也哭了,可是他们都不反对儿子的远行。刘老太太年过花甲,却一点也不糊涂。她心系国家,更爱惜自己的孙儿。李东胜一句话也不说,看着儿子信录给他磕了三个响头,提着行李走了。老人们明白,自己再也见不到儿子了!
六年一晃而过,他回到了这里,父母都已故去。他们是在几个姐姐的帮助下安葬的,三姐信梅出力最大。李涛在县城里给全家人买了房子,当时拿不定注意,写信给父亲,信录回复说,我儿已长大成人,家中之事,尽可以看着安排。这样,李涛把家安在了西关街一处园林的近旁。这套房子信录回来远远看着就笑了,他拍了拍儿子的肩――这就是他们的家!
三姐病了,信录很挂念。大姐二姐儿女多,一大群外甥外甥女围着他叫舅舅,他夹在他们中间,有时候会很为难。孩子们为了各自的事情,会跟舅母有矛盾。信录很乐观,他想着孩子们的好,时常问李涛外甥们的近况。有一次李涛说:“增勇在农场承包了一大片葡萄园,一年能卖两万元。”“是吗?”“葡萄长势好,价钱也好。”“他是请人做呢,还是自己做?”“他跟玉贤两个人干活。”说到玉贤,信录记得,她是大姐邻村的人,增勇跟她哥哥好,增勇娶了朋友的妹妹。“这姑娘挺能干的。”“几年前,我姑夫死了,大姑姑就不再跟他们有来往了。”“嗯!”信录点头,对此没有怀疑。
夏日,大街上骄阳似火,汽车在热浪里穿行,“嘀嘀”的喇叭声响彻城市上空。城郊一处园林后面,林木隔开燥热,隐约现出一排新房子。李涛家的大门紧闭着,里面格外地凉爽,信录靠在沙发上若有所思。过了几日,他对儿子李涛说:“你有时间了,去增勇那儿弄点葡萄来。”李涛答应着,他是个孝子,父亲说的话句句必听,包括他娶妻,都听父亲的安排。可是,怎么去呢?他琢磨着。
暑假不多了,振中忙了一个多月,干完了家中所有的农活,停下来掐指算算:草锄完了,肥料上过了,地也浇完了……可是这农活永远都干不完,草过不了多久又会长出,庄稼要时常管理,还有很多想不到的事。他想能多帮母亲做点事。妹妹目前是家中最主要的考虑,也是重中之重。母亲渐渐生活可以自理,父亲一直在外面挣钱,家,已显得不很完整……老大不是好当的。他考虑着家中的安排,也计划着长远的打算。月月很简单,她明年必须要给大家一个说法,给母亲一个回答。破釜沉舟在过去只是一个神话,可现在她在尝试。兄妹俩很少说话,可哥哥总能明白妹妹的心意。
李涛造访。月月听见外面哥哥跟人说话,觉得奇怪,自从家里发生这些事情以来,除了表哥增智和信真姨妈,再好像都没有人再来拜访。这会是谁呢?她从门里出来,见是李涛表哥,觉得纳闷,他来做什么呢?月月打小在外婆家长大,李涛也像振中一样爱护月月。月月跟李涛之间并无隔阂。振中和李涛寒暄几句,拉着客套。他们的谈话月月听得没兴趣。一会儿只见哥哥和表哥一起出去了,信梅给月月指了指南面,示意他们去做什么了。月月不明白,南面没有什么呀?南面是一片庄稼地!显然他们去做什么信梅很明白。月月奇怪自己也在跟前,怎么就没听见什么呢?
天很热,两个哥哥很快回来,他们带回来一大框熟透的葡萄。一串串紫红的、碧绿的葡萄,透亮得可以看见里面一粒粒的葡萄籽,葡萄一个挨着一个长得齐齐整整,框子里从上到下一个样。“哇,是谁种出这样好的葡萄?”月月禁不住称赞。“能人种的!”振中笑着说,“人能了就是不一样!”这框葡萄使人对那个种葡萄的人充满了敬意。“增勇表哥种的!”月月猜出来了。信梅开心地笑了。增智和增勇是她的两个外甥,丈夫前些年出国,后又在外工作,多亏这两个外甥帮忙,整天开着四轮车,又是收庄稼,又是盖房子,养大了两个孩子。可自从大姐夫服毒自尽,她和增勇就没了来往,但这也没影响他们的感情。
“今天李涛来了,让月月给咱们做顿饭。”振中建议。月月一听傻了眼,不说话低着个头。李涛一看表妹那样子就笑了――妹妹是惯下的,还不会做事情。振中也不为难,对妹妹说:“烧火!”月月一听就往厨房走。振中看着妹妹说:“你看我们家月月,不说干点细工活,老是当笨工。”逗得信梅和李涛都笑了。“干笨活不用动脑。比如烧火,只管往里面加柴,不管得多少。饭做好了,一锅底的柴火红红火火。”振中的话引得众人大笑。他接着说:“怎么办?再把柴火取出来,泼水浇灭。我们月月灵性,总能想出办法。”信梅笑得喘不上气来。月月恨得在心里直跺脚。李涛看着月月长大,他知道,习惯是很难改变的。
月月感觉做饭很难,家里没有什么时鲜的蔬菜,怎么做做什么?她只管烧火,看哥哥取了两个洋葱切成细丝,又拿来几个土豆削去皮,还拿了一包粉丝用开水泡开。“哥哥总有办法。”月月在心里惊叹。不一会儿,两凉两热的几盘菜就端上了桌。虽说是普通的饭菜,振中却总能把它做得有滋有味。在美味的饭菜里,月月感觉生活不是自己体会的那样。可她又不能理解哥哥对于生活的认知。
天晚了,忙碌了一天的人们休息下来。“你知道李涛今天做什么来了?”振中问妹妹。“来干什么?”月月问,她想他可能还有其他什么目的,他平时不大来。“他来要葡萄!”“啊?”“是舅舅让他来的。”振中边说边弹了弹手里的烟灰。“那他为什么不自己去呢?”“他去要不下,增勇不给他。”振中说,“他爸爸叫他来,他又不能不来,李涛是孝子。他想了个法子,叫我跟他去。”月月顿时明白了。振中接着说:“他走的时候,说把葡萄给咱妈留一些,妈妈坚持不要。母亲的觉悟是很高的。不应该这样。人家种的田,一年辛辛苦苦不容易。他这样干吃白要。”月月没觉得。她想不就一框葡萄嘛,有那么吝啬吗?“你没看增勇把葡萄务得多好,把那地多当事!”振中提醒妹妹。这个也是的。月月看了那框葡萄就再也不能忘。增勇和妻子玉贤都极会居家过日子。她感觉到了哥哥的难处,今天害了增勇。“街上哪里没有呢,想吃去买一点。”说到这里,振中低下了头。“李涛为什么不给增勇钱呢?”“李涛给,增勇不要。增勇怎么能要李涛的钱。”在这复杂的关系里,月月感觉到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