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亩田因为母亲生病无人管理,信真家帮他们耕种,增智不忙时常过来帮他们浇水施肥。现在两个孩子回来了,亲戚们也就不再来帮忙了。振中思索着,如何把这几块地都打理好。此时张月月却一刻也没想过这个,她还生活在精神的世界里无法自拔。
过去的四年,点点滴滴的记忆,这一刻都想不起来。一切就好像发生在昨天,或者是昨晚,现在,她一个人坐在家中,面对着一扇窗子。家她太熟悉了,在外面无时无刻不在牵念!她想它,想它门前的两棵桐树,那高过了屋顶的树冠;还有那深深的庭院,一到秋季,就倒栽满了花生,根须一律向上,挂满了颗颗饱满的果子;甚至还有庭院里来来往往的人……每当她在外面,这些东西都会像一张网,深深地笼罩着她,吸引着她――在外面就会想回家。现在回来了,奔波四年有了结果,她想,这个消息得尽快让大海知道。他和她一起努力了四年啊!大海,这么长时间沉默着,难道不是想看到一个这样的结果吗?
一天下午,她带着隔壁的小妹,骑上车子悄悄出了门。谁也不知道她们要去哪儿。小燕子坐在车后,看着姐姐蹬着车子一直向东,过了好几个村,还在向东走,她要去哪儿呢?“姐,我们去哪儿?”“一会你就知道了。”小燕子不做声了,又有几个村子被她们甩在了身后,再向东去哪里,小燕子从没有去过。她伸出头向东望望,远远的一个村子横在正前方。姐姐去那里做什么呢?七月流火,农人在庄稼地里做活,不时擦擦脸上脖子上的汗水,直起腰向远处看看,缓和一下精神。两个年轻姑娘,从少有行人的路上经过,夕阳把灿烂的阳光洒在她们身上,那轻快的身影穿梭在白杨树阴里。“年轻多好啊!”他们感叹。可月月没发觉。今天去他在不在呢?他家里都有些什么人呢?他母亲会是什么态度呢?她犹犹豫豫,可脚好像不听使唤,还在向前行,执意要走到一个叫做大海的人的身边。
庄稼地里的人都笑了,他们看着一个姑娘如此匆匆,而且焦虑不安,心里早已明白了七八分。人都有过年轻的时候,爱情像着了火的森林,会越烧越旺,一发不可收拾。无论谁阻拦,无论发生什么,都无所顾忌,绝不回头。人们笑着又去忙手下的农活。烈火燃烧过激情,步入中年,平淡又考验着意志。那火苗一点一点熄灭,成了若有若无。再看那年轻的姑娘小伙,他们微笑的同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火焰在一个村口处停下来。月月的心怦怦乱跳,像是在腹中呆不住了,要自己蹦出来,然后在地上做反复的弹跳。她感觉自己的手握不住车头,不知道怎么办好。看到这里小燕子明白了,说:“你来看大海!”月月紧张地说不上话,“嘘!”她示意小燕子小声点,不要被别人听见了。然后仔细看看前方,这是一处转弯处,另有几家房挡着,她不能看见大海家。她小心地往前走,农人都下地去了,村道里没个人影,这使月月有胆量再向里走一截。她看见了大海!他正坐在门前看书,旁边坐着他的母亲,好像在做针线。看见大海她高兴,可是,怎么她母亲又在身边!她一叫他那肯定惊动了老太太。她不知道怎么办好。小燕子看到这情景,悄悄地说:“姐,我帮你叫!”“不!”月月说,眼睛依然看着他。她希望他抬起头来看见了自己,那样他母亲就看不见她了。可是没有,大海根本没有抬起头的意思,他还拿起旁边的水杯喝了口水。月月失望了。这时,小燕子走上去,说:“大海哥哥,我姐姐来看你了!”大海抬起头,看见月月羞涩地站在村道的路上,进退不能。他赶紧起身来接她。月月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大海已经热情地走到了身边。
大海母亲看见来了两个姑娘,马上回避了。大海领着月月来到前面一间房内,月月见南边挨墙是一张大炕,炕下几张沙发前摆着一张茶几,旁边立着一个半人高的木柜子。大海倒给月月一杯水,他靠在柜子上看着面前好久不见的月月。她还像以前,好像从没有变过。月月看见大海身后的柜子上插着一瓶花,问:“这是谁的房间?”“我嫂子的。”大海说。“那你怎么带我来了?”“这里比较新。”“她不会生气吗?”“她不管。”月月不知道再说什么,这是一间正屋前面的厦子房。大海打开风扇,那台台扇便绕着屋子徐徐吹开。
小燕子一个人在外面溜达,姐姐和大海哥在里面说话,这么长时间在说些什么,她悄悄地走到门口,看他们都不说话。心想,这么远的路跑来了,又不说话,热不热呀?大海母亲在外面招呼小燕子喝水,小燕子直摇头。她看看大海母亲,一个个子不高手脚麻利的婶婶。她似乎一举一动都很小心,不多说话,又像想着什么。“这是大海的妈妈!”小燕子笑了。她见过大海,却从没见过他的母亲。
“姐姐,我们该走了!”小燕子俏皮地站在门槛上,一不留神掉了下去,她一笑,尝试着再踩上去。大海扭头看见这搞笑就笑了,月月则不然,她想起还没告诉他想说的话。“今年录取分数线是650分,我考了653分,比录取线高了3分。”大海的眼睛里顿时放射出惊异的光茫,像初升的太阳顷刻间光茫万丈。“好!”他点头说。月月又问:“你今年毕业,现在工作怎样呢?”大海说:“我们不行。在人才交流会上,中专毕业根本没人要。人家要的是大专、本科毕业生。”“我们以后就有希望了?也可以上人才交流会?”大海看着她很认真地点点头。月月仿佛看到了希望,可眼前好像又没有希望。“姐姐,你要等到什么时候?”小燕子等不及了,进来催她。月月叹了口气。好容易来到这里,坐不到几分钟又要走了。下一次,会是什么时候再见他呢?
大海比较随和,也没有留她们的意思。时光把大海隔在了身后,她不敢回头望――她不想走。多希望看见他就能永远守在他的旁侧呢。这样,她干活的时候,他就在旁边忙活着,她一抬头就能看见他,一声招唤他就来了。她苦笑了,生活爱捉弄人,你一心想要的东西,它就故意不给你。明天,明天会是什么样子,她想不出来。可生活就在前方,就在脚下,一步一步向前,它会把我带到一个什么地方?她在心里问自己。今天永远无法知道明天的事情,明天像个隐藏的秘密,走到跟前才看得清楚。
信梅知道女儿去了何处,但她不问。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思考。她不喜欢大海,因为大海家里很穷。大海的父亲以前和信录一起在农机厂做过活,信录考上大学去工作了,大海的父亲是一个农民。大海兄弟两个,家里条件估计不好。她不想女儿日后受苦。她自己年轻的时候,婆婆就待她不好,两个儿女都是在外爷家长大的。她一直反对月月跟大海有来往,可又说不出口。对这事振中也反对,他一再告诫妹妹大海家穷,可从小惯着长大的月月没受过生活的苦,不知道这些。“这孩子,大祸临头了,还不知道!”振中感叹。他真希望有谁能让她清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