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火热火热的。尽管时候已经到了秋季,但炽热的空气令车厢里每一个人烦躁不安。“热啊!”人们靠在椅背上,连说话都变得乏力。车前赫然挂着“华西县”,标明去向。车辆终于启动了,满车人如释重负,“车开了就凉快了!”有人拉开了车窗,几丝热风吹了进来。
在这群人中,就有月月。她要回一趟家。回家对她是一种调节。宿舍里仍然不平静,看来它永远不会平静了。她经常想逃避,完成学业大家就分开了。可日子总是很长--很长。她的心在这里总得不到平静,仿佛只有故乡才能让她安静。这是一种多么可怕难挨的日子!今天她要回一趟家,回到老家去,再看到母亲,看到故园。
汽车站在距离学校不远的地方,只需走一截路就可以坐上回家的车。汽车会一直把她拉到村外一里远的路口,然后,她沿着小路慢慢地走回家―-一种多么幸福的感觉啊!她靠在椅背上,边想边陶醉其中。没有留神身边什么时候坐了一个年轻小伙,随意地翻看着几张报纸。小伙注意到了她,问:“你在这里上学?”她看看他,点头。她想,能坐这趟车的,一般是同乡。“我叫毕军,在西安石油大学上学。”“你是绿柳乡的?”她问。“我跟毕正、毕明、毕峰他们都是同学。”他列出了很多名单,都是月月听过的。这下月月放心了,这个人是他的同学。“你认识大海吗?”
听到这个名字,毕军抬头看了看眼前这个年轻的姑娘。“我认识他。他跟毕正在一处。他们一个在水利局,一个在农业局。”听到他说得这么准确,月月更相信他就是他们的一个同学。她沉默了,望着窗外,车已开出了城市,行驶在郊外,路两边黄绿的庄稼在秋日的阳光下一闪而过。窗外,是一副多么美丽的山水画!村庄、河流、田野在远山前跳荡,一切都是生动的。她深吸一口气,人为什么总要生活在自己的烦恼里走不出来,外面,天多高,地多广啊!多么美的生活!可我的眼睛却经常看不见。
毕军见她不说话,开始发问:“你跟毕正是什么关系?”“什么关系也没有,他跟大海是隔壁,俩人走得近。”“你跟大海是什么关系?”他直言不讳地问,月月想,该说什么呢?她说他们是恋人?可大海现在不知道跟谁在一起,大海写信总发火,不知道把温柔给了谁?他有温存的一面,可现在,对她不是了。她对此没有办法。于是,她只好说:“我们以前是恋人。”“恋爱关系。”毕军明白了。“谈了几年?”“初中同学。到现在认识六七年了。”“现在呢?”“不知道,”她摇头,未来不可把握。“只要你愿意,你们就能结婚。”“我?”她犹豫了,“也许,他等不到那一天了。”“为什么?”“他耐不住孤独。”毕军也不说话了。
汽车在宽阔的公路上奔驰,路旁的大树飞一样向后倒去。她觉得晕。“大海这人怎么样?”他问。“我不知道。”她说。“他对你好不好?”他又问。“也不知道。无所谓好不好。”他说不上对她有什么好,可也说不上有什么不好。“他就是这样,一个不好不坏的人。”“你们不打算结婚,就不要再来往了。”毕军提出。“几乎没有来往。”她想起他已经想不起给她再写信了,一写信就训斥她。“他是不是已经有了人了?”“不知道!”她直言。“两个可怜的人!”毕军说。
就是这样一段谈话,在月月眼里不过几句闲话,和当年一个老同学,随便聊了几句而已。她不知道只这几句话,从此就完全彻底改变了她今后的命运!一个穿黑衣的女人坐在他们身后,一路上一直在倾听。她把这段话传给了大海的姐姐,而大海的姐姐,则如同那老法海,坚决彻底地破坏了这一段感情!他俩因了这几句话从此分开了,走到一起的时候,也不能重圆。生活像一场场恶梦,接踵而来!
大海在这年过春节的时候遭到了炮火猛烈的攻击。月月跟毕军的闲聊,成了两个人在一处下车,月月到毕军家住了一晚――这个全毕家村的人都知道了。大海被月月骂得什么都不是,她根本看不起大海。--无论他姐姐说什么大海也不信。可是,他姐姐说你的一个表姐,嫁到了那个村,那天跟月月、毕军坐同一辆车一起从西安回来,一路上都听到看到了。不信你问她去!接着,她还说出了月月的学校,毕军的学校。大海想一想这都是真的啊,那也许就真是了……他不能但又不得不接受了姐姐的话。从此,他迈上了另一条路,这是一条他从未经历的险境!
大海接受了李红,他几乎不假思索。他想得很简单。既然赵伟不能好好地爱李红,他大海能。他要好好地爱眼前这个女人,一个护士,一个家住县城,姊妹二人的女人!他下定了这个决心,那夜,他要去追求她,他请求毕正帮忙。毕正当时也以为月月跟大海不可能了,他以为月月要留在西安不回来了。那夜月月正在宿舍里,外面来传电话,她听到了大海的声音:“我要去找她了!”她终于听到了这句话,她想他等不及了,等待是痛苦的,他应该有自己的生活。她不能拖着她――他等她,或不等她,他都有权利。她同意了,话音刚落,他就说:“再见!”她丢下电话,像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她和大海是不合的,他们总在吵架,吵得她好累,好累,实在是受不了了。一切都结束了,日子换成了新的。这一刻,她心里什么感觉都没有,没有痛苦,没有哀伤。人在遇到不幸的时候,刚开始是没有感觉的,那感觉会慢慢地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加重。就像一个病人,发病是没有感觉的,可治疗是痛苦又漫长的。她还没有经历时间的磨砺。
回到宿舍,她一句话也没有说。她看着晓越在对着镜子抹油,左照照,右照照。宿舍里一片灯光多么明亮。我生活在明亮的世界里,为什么要自寻阴暗?!她深深叹了口气。“哟,怎么了,可爱的人?”晓越说。“没什么!”她认真地看着她。她一直像姐姐一样保护着她,这个来自大山的山妹。现在,她还不想把大海的话告诉给她。她首先自己无法接受。今夜,在遥远的另一方,大海,正热情地追逐着一个女人,一个他认为纯洁的美丽的温柔的姑娘。她在他的心里占据了所有,他为她疯狂,为她着迷。一切都是新鲜的,活泼泼的。他看到了生活的方向。觉得自己又年轻起来。――他正掉进一张黑暗的大网里,掉进深不见底的深渊。可是现在,他什么也不知道,仿佛有人为她注射了一支安乐死,他在精神恍惚中失去了理智,疯狂奔向死路。
在舞厅变幻的灯光中,李红看着大海――这个不知深浅的男人,在心里策划着一个阴谋。那个赵伟,早被她甩开了。对她无用的东西,她永远不会在意,不会考虑。她知道这张网怎么撒怎么收,她还知道,如何控制这个男人。此时,大海和毕正两个男人,时而放声歌唱,时而尽情欢舞。青春多么灿烂,时光多么幸福。年轻是多大的荣耀,可以在一夜间挥霍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