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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大麻子说:“你非管你表弟的事儿?”
大麻子:“是呀,俺姨天天找俺娘,哭得鼻子一把泪一把,非让我管不可,我哪有这个能力?可我娘说我跟着你这个有本事的人就没有办不到的事儿。再说了,我就这一个表弟……”
我说:“知道你表弟犯的什么事儿吗?”
大麻子:“不就是……偷看女厕所?”
我说:“不是那么简单。这是耍流氓知道吗?”
大麻子:“哪咋办那咋办那咋办?俺姨还等着他回去相亲呢,跟女方都约好了日子……”
我说:“你少扯淡了,公安局管你相亲不相亲?”
大麻子:“那咋办那咋办那咋办……”
说着说着就要哭。我知道他这种人最会装可怜,老是想用可怜相打动人。我看见他的眼泪在打转,就不理他。等他的眼泪流出来以后,我才说:“你也不容易。这样吧,人呢,我不会去找,你也知道我跟那个汉田中有过节,钱我可以出一点,你自己看着办吧。”
大麻子:“真的?谢谢谢谢谢谢谢谢,李老板,你就是我的,不,俺全家的再生父母。”
我说:“你别直接去找汉田中,让林义去,他们也熟。钱我已经给他。”
大麻子千恩万谢地走了。
4
林义说见汉田中可真难,比找美国总统还难。
林义想了很多办法。按照通常的方式,他先打了电~话。这年头,城市已经发展得很大了,找一个人不容易,非得通过电~话不可。还有就是要不打个电~话先预约一下也显得不礼貌。可林义的电~话汉田中根本就不接,眼看通了他也不接听。林义去他家门口等,等了一通宵只等回来了潘婷,也没有见汉田中回家。也就是说,汉田中晚上不在家里睡。(这条消息让我窃喜,我觉得他们的关系可能真的很紧张)然后他就去了分局碰,就碰上了。
“我不是瞎碰的。”林义说。“我都摸清楚了,他们早上八点点名,一个都不能少。”
我说:“不愧是三等功,往下说。”
“我就等啊等,等啊等,一直等到九点多……”
我说:“你能不能快点说?”
林义:“我是说他架子太大了,让我在那里等了一个多小时。不过他也确实忙,说实在的,你说他们怎么那么多事儿呀?一大早,他那个办公室就人来人往,告状的,请示工作的,还有签字报销的,研究案件的,他们研究案件的时候还让我出去,在外面等……”
我说:“我知道你辛苦,说,后来怎么了?”
林义说:“这种事儿得单独说是不是?得等到他办公室没人了再说。后来人真的走完了,汉田中把我叫进去,说快点,我还得出一个现场,十分钟。我就把大麻子的表弟的事儿说了。他说没问题,等审查清楚了再处理。我就说你想请他吃个饭……”
我说:“我没有说我要请他吃饭呀。”
林义说:“这不是试探吗?我怕我的斤两不够,就把你扯上了。他要是同意出来吃饭,事儿不就好办了?他要是不同意,就得想别的招儿。――他说行啊,确实该跟你一起坐坐了,都老朋友了,这么多年没见面了,可你也看见了,我哪有时间呀。他还说有时间他跟我联系,他请客。傻掰都能听出来,他是不想出来了。他是在推辞。我就按照咱们的计划,把那5000块钱放到他的桌子里。当然是趁他不注意,他去了厕所。”
我说:“真的放进去了?”
他说:“对呀。咱们这就让大麻子到检察院去举报?就说他索贿……”
我说:“不行,现在时机还不成熟。”
绝对不是我有恻隐之心,这计划还是我想出来的呢。我是说这一次要稳准恨,要把他置于死无葬身之地,想想他在监狱的熊样我就兴奋。我的意思是等把大麻子的表弟放出来,等那5000块钱在他那里生根了,再举报,他必进监狱无疑。哈哈。
林义走了之后,我决定给潘婷打一个电~话,我借口要买一件衣服,想让潘婷给我参谋一下。我是说我该和潘婷拉拉关系,最好先有所突破。最好是有了拥抱了亲吻了之类的事儿,等汉田中一进监狱,我也好乘虚而入。如果没有突破,我的计划实施起来可能就会有点困难。虽然潘婷和汉田中关系并不好,可汉田中落难了倒会激起她的同情心,反而两个人又和好了,凭我对潘婷的了解这是很有可能的。我的意思是,我最怕看到这样的结果。这是个能要我命的想法。我们就约好,下午4点在金博商厦等。
可现在还不到中午,离约会时间还有几个小时呢。这真是一段漫长的时间呀,比坐监狱都难受。
我下楼转悠的时候,正碰上陈永毅和张大康,两个人从一辆红旗轿车里下来,就握住了我的手。
“李总,这么巧?”
“李总,怎么要出去?”
这两个小子都穿了金利来衬衣打了金利来领带,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看上去真像正人君子。我很快就知道这是有原因的,张大康拉着一个矮胖的家伙对我说:“这是@¥&市的刘秘书长,人家可是市委常委哟。”他那话的意思就是把我逼进死胡同,让我无路可逃,我就是有天大的事儿也得放下,陪这个狗屁丑八怪秘书长吃饭,也就是应酬。就是说点不着边际毫无意义的话,看上去亲热得不得了,起身之后谁也不知道谁是老几的那种。不过我还是喜欢应酬的,这倒是真的。我就是这样的人,有时觉得一件事一点意思都没有,可又忍不住去干。
陈永毅到底是我的同学,先把谁掏钱的问题摆明了:“今天是张大康张大老板请客,文,你得陪好。”
张大康说:“当然当然。”
我说:“到了我的一亩三分地了吗,哪能让张老板破费呢,再说了,今天刘秘书长大驾光临,我也总该尽地主之宜呀。”
张大康说:“那怎么好意思呢?”
陈永毅说:“你们就别推辞了,就大康请客,一桌饭,你还怕吃穷了他?”
我就没再推让,我要是再推让一下,张大康肯定让我签单。张大康还是笑嘻嘻的,好像真不在乎花钱一样,可心里恨不得把陈永毅掐死,就是这样。这小子作着一种神秘的生意,叫融资,我也搞不懂具体指的是什么,反正是从银行里往外边搞钱。这小子爱显摆,说自己一年要花5000万,也不知道是怎么花的。不过看得出他和那个刘秘书长关系很不一般,陈永毅说作他这门生意没有官儿作靠山是不成的。
要开吃的时候,刘秘书长很有涵养地说:“不是还有人吗?等等吧。”
张大康说:“没事儿,都是哥们儿,得罪不了。”
张大康这小子果然恨死了陈永毅。两杯就下肚之后他就讲了一个黄段子。
“话说――”张大康说。“话说唐开元年间,唐玄宗李隆基和杨玉环到花园赏花,正值春暖花开时节,但见蝶飞风舞,莺飞草长,一派生机盎然呀。玄宗忽然想跟贵妃干那事儿,见贵妃面有难色,就问究竟。贵妃指了指地,地上坑坑洼洼的,实在不好往地上躺。玄宗怜香惜玉呀,就说:高力士,你爬到地上垫底吧。力士就顺从地爬在地上,玄宗两个人就在他背上干起了好事。一时事毕,玄宗觉得有点不对头,正在凝神思考,高力士扑通一声跪到地上说,老臣该死,老臣该死。玄宗问为什么,力士说:你没有干到贵妃,是干了我的屁股。”
张大康喝了一口茶说:“这个段子的名字叫老臣(陈)该死。”
谁都能听出来这是骂陈永毅的。我就说:“这段子不好,俗,罚酒。”
刘秘书长说:“笑话吗,何必当真?笑一笑十年少呀,来,咱们干杯。”
干完杯,刘秘书长又说:“人家国外讲究的是生活,就是生活质量,又是度假又是旅游的,我们这些当干部的,哪有那个时间?工作呀,应酬呀,简直没有属于自己的时间。”
正说着,他们等的那个人来了,我看得出,刘秘书长对他的讲话被打断很不高兴。
我做梦都想不到他们要等的是汉田中这小子,肯定是陈永毅搞的鬼。要是知道,说什么我也不往这里坐,那场面真让我腻味透顶。我已经要和他老婆约会了,却和他坐到了一个饭桌上。不过他肯定不知道这档子事儿,见了我还很高兴,还亲热地拍了我一下,说:“怎么,混大了,连老同学都不认识了。”好像他从没有把我整进监狱过一样。不过他变化倒是挺大的,瘦得像刀剔过一样,这样一来,反而显得他的腿不那么短了。
陈永毅说:“田中,哪一天我和文要去你家吃顿饭,你说潘婷饭做得好,到现在我还没有尝过。”
汉田中说:“欢迎欢迎,约好哪一天我提前给潘婷打电~话预定。”
陈永毅说:“这么复杂?”
汉田中说:“我们家就是这样,哪一天要回家吃饭了得提前预定,要不然没饭吃。”
陈永毅说:“这倒好,刚好跟别人家反个个儿。”
我知道陈永毅的意思,就是想让我们两个和好。不过眼下不大可能,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了。我是说人心隔肚皮,他们能知道我心里想些什么?
一开始,刘秘书长也很热情,可一听说汉田中只是一个刑警队长脸就有些冷。一个副科级干部,跟他的厅局级相差太远了。刘秘书长啪啪啪点了几个汉田中直接上司的名字。“我跟他们很熟呀!”就顺着原来的话题讲下去。
张大康讨好地说:“您还年轻,肯定还会进步的。”
刘秘书长脸笑成了一朵花,却连连摇手,说:“不想了不想了,就这样我就满意了。我现在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没听说过那个对联吗:有本事管闲事管出事没本事,没本事不管事不出事有本事。这话有道理呀。我就是谁不惹我我也不惹谁,谁要惹我我也不怕谁。”
谁知道汉田中这小子的倔脾气一点没改,接口说:“我们可没有那份福呀。我每年都要抓很多人,说实在的,他们一个也没有得罪我的,可我还得把他抓了,吃的就是这份饭呀。我觉得,这人其实可以分成三类,一类就是普通人,本本分分地干活养活自己;一类是犯罪分子,就不用说了;一类是领导者,领导就要在其位某其政,要不然国家花那么多钱养着他们干吗?”
大家都觉得汉田中这小子的话太重了,我也这么想,虽然我对这个丑八怪秘书长腻味透顶,看他一眼就觉得恶心。好在刘秘书长久经沙场,脸皮练得比城墙还厚,竟然还笑着说:“年轻人很有见识吗,来来来,喝酒喝酒。”
饭后汉田中这小子很想和我聊天,不过我不想看他那一本正经的面目,确实不想,我还要去和潘婷约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