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晓的心随着那碎裂成无数片的瓷碗而突然变得空荡荡的,只有一股悸痛低空盘旋,伴着自己尽力压抑的呼吸低声叫嚣。白的瓷,红的药,灰的衣,玉的指,数种极致的色彩交错相刻相缠,诡异莫明,直刺进眼底深深。
那是一种冶艳的颜色,一种刺目得连黑夜都无法掩盖的颜色。
恶,罪,还是孽?她似乎曾经高傲地睥睨着这般让人厌恶的色彩,不屑地将它踩在脚下,置于身后,任凭它染红了身周的一切,但沾不了她半片衣角。
——她一身火红,站在漫天血幕中遥遥看着一个地方,笑得好不烂漫。红天,红地,红衣,青丝舞,笑癫狂。
可现在,以往对这种东西进行诠释的词语似乎都不够用了。她怔怔地看着他失神,看着那个衣袂飘逸,眉眼间尽是和煦温暖的人,会握着手说“我们一起回家”的人,如今衣衫凌乱,青丝披落,一手揪着胸口的衣服,一手撕扯床沿,状似疯狂,却一脸苦痛与挣扎,即使天地崩于眼前,也吓退不了这份无尽的绝望。
此刻的他,如一只狂暴的野兽,嘶吼着,叫嚣着,拒绝一切接近。乌木眸中的绝望与痛苦从被冷汗洇湿的发间透出,那一缕缕伤痛的颜色直直地渗进了银瞳中,碰撞、飞溅、湮灭,最后,她只看见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十步?还是五步?好遥远……曾几何时,她就站在他身边,伸手就可以触碰那温柔的双手,如今,她却站站得远远的,站得离她多渴望靠近的人,远远的。
更可笑的是,星华月辉折入老木窗框,在他与她之间,刻下明晃晃的分割线,耀眼得让人晕眩,清清冷冷,似是肆意嘲笑冷眼旁观的局外人。
心中划过一丝嗟叹,低下了头,墨发如莲,一半垂落肩胛,一半贴在冰冷的双颊,软软柔柔。初晓下意识去抓胸口那块冰蓝色的玉玦,隔着衣衫,白皙的手指在玦佩的缺口处细细摩挲。
呵,你在害怕什么?
不知是因为玉是暖的,还是因为摩擦生热,指尖有微微的暖意,慢慢渗透四肢百骸。温暖如斯,眼泪却流了出来,一颗颗剔透晶莹,不知是如何的脱俗出尘才有这般清澈。一瞬人已恍惚。
——“雨后初虹光露角,沉云晓生万物发。”
是谁,向她伸出那修长的手,清雅生花,在沉睡的土地上给予她一抹芬芳?
——“这里虽然是无尽的黑暗,可是,只要你握紧我的手,我就定会让你看见光明!”
是谁,斩下那倨傲张狂的荆棘,剑光如虹,声震天罡许下孤寂落寞的誓言?
——碧色苍穹,两袖月白流光回转,浅笑化雪,春花烂漫;须弥转眸,泼天污墨,寒光一线,迎面袭来。
脑海中一片混沌,千百块碎片飞逝而过,割得脑袋发胀发痛。
是谁,是谁,是你?是我?谁是谁?
泪,汹涌而下,仿佛真被那凌厉的寒光刺中般,胸臆间似乎还看到黏稠的银色,染了一手十指。
她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白璧无瑕,根本没有任何东西;再伸手摸摸自己的脸,冰冷干燥,没有所谓的痕迹。
拥有过的,失去了;失去了的,遗忘了;遗忘了的,消逝无痕……
万年岁月,孤寂无边,能支撑你走过漫长时光、看遍海枯石烂的,是什么呢?
初晓抬起头,仔细地目测他们之间的距离。
五步,或是十步,都没关系,都没关系了。她静静地朝他走去,一步,一步,都是坚定,跨越了地上光华留下的无谓的线——
总是要有一个勇敢做出决定的人,否则我们会徘徊在原地,不知何去何从。
“修哥哥……”
祁修于混沌迷蒙中听到一声清语,如一枚青涩的芽,种在心田,沁凉如玉,灼心的疼痛似乎找到了宣泄的渠道,慢慢流走。
开始清明的视线中,是她那双如月清朗的银色眸子,瓷娃娃般的脸上嘴角轻挽,笑靥纯净如雪色莲花,淡然而清澈的浅香,一如他在凤栖山上张开眼睛的一刻。
只有这样的自己,只有这样的自己不想让她看见啊
“不要!不要、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祁修忍着锥心剜骨的疼痛,指甲深深刺进手心,似乎没法在乎了。他渴望她的靠近,但不是在他如此不堪的时刻,他知道,现在的他,是丑陋的,肮脏的,她的每一分靠近,连他都要替她忍受不了。
----------七七有话说----------
某七阅读提示,破折号以后的话或者场景属于伦家小女主的记忆或者她的预见(某七剧透,伦家的娃有预见未来的能力,以后详解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