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专注地盯着那块金子好一会,云初晓突然又将它放回祁修手上,蹦蹦跳跳到邻近卖饰品的小摊前,银瞳骨碌碌一转,抓起了一根深蓝色、秀着形似金盏花边的发带。
祁修打发了宝枢先行补给采买,正要跟上前付钱,她已经伸手放了颗小指大小的金珠在那神情激动的老板手上。
青娘已经空待了一天了,大荒年的,她也不指望着能把这些作为调剂品的饰物卖出去,只是做簪钗梳发带是她唯一拿得出手的生活技能,为了家中那几张口,没有希望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家中的稀粥可是喝了好几个月了。她本来只是激动自己的货物有人光顾,在见到手中那颗黄澄澄的小珠子,第一个反应,她找不开,生意泡汤了;第二个反应,女娃子走开了,这金珠都是自己的了;第三个反应,天啊!
金珠啊,不是金色的珠子,是金子做的珠子!
祁修有些愕然,下意识地去看自己刚才用于讲解的金元宝,看看是不是给云初晓抠了一块下来。可惜,是完整的。
她没有发觉祁修神情的异样,高举起发带扬了扬,空着的手招呼他低下头。后者沉浸在呆愣中凭着条件反射完成了动作。
云初晓握住祁修束起的头发,解开了他临时用作发带的枯藤,尽管她小心再小心,浓密的黑发还是从小手中泻落了几绺。她歉意地笑了笑,另一只手轻柔地沿他的发际插入青丝中撸起滑下的几束头发,一丝不苟地顺着。只是,这个动作对于孩子的小手来说还是有点力不从心,这边抓起那边漏,心下有点着慌有点懊恼。
一把桃木梳被某个人递到了她面前,云初晓不禁疑惑沿着那粗糙的大手看上去,是刚才那个老板。
青娘有些不好意思地憨笑着:“小妹妹,你刚才给得太多了,那个,我找不、呃我再给你搭把梳子,用梳子、嗯梳头会好很多……”
当事人眨巴眨巴眼睛,先掏了掏袖子,再接过桃木梳。青娘手中又多了一颗金珠,她立时慌了神:“小、小姐,您刚刚已经给的够多的了,我、我不能……”就算此时的她多渴望得到钱,也不能骗这个没金钱观的孩子。
“可是你需要它。”这次她是有意识地打断了对方的话,笃定地说,只是脸上尚有不解,用梳子指着高挂“同济药堂”幡子的店铺:“你一直在看那里。”不解为什么有人需要钱又有人给她的时候会说不要?
青娘看着面前只及自己腰高的孩子,虽然眼睛是怪怪的银色,偏偏比任何她见过的黑眼珠都要澄清,像上天赐予的雨水,干净透明,不带污浊。她于她或者她之于她,都不过是区区路人,转身不见于人海,她却仅仅从自己一个偷瞄药铺的动作,就猜到了她的心思。
春儿,你我母女缘未尽,上天派了个仙女来救我们了。
云初晓没把她这举动当回事,自然也不会注意到青娘心中的波涛汹涌,不再多话,眉眼弯弯,继续和他的三千青丝奋斗,有了梳子辅助,她就顺手多了。
微醺的阳光斜斜地打在她的脸上,皓月般光洁的脸庞染上淡淡的夕晖,让她脸侧的线条越发柔软朦胧。卷翘的羽睫时不时如蝶翼轻扇,银瞳如一泓清湖,在秋风的抚掠下转出一个小小的漩涡,慑人心魄。
祁修注意力从纠结问题放回眼前人上时看见得就是这个画面,感受着她微凉的指尖在如锦发丝间穿梭,似是一双白皙如玉的手掬起一捧甘泉,轻风拂过,淡淡香然。
某处突地一跳。
原本的发带早在凤栖山中石穴避雨之前被树枝挂坏了,他不得已拿了跟干枯的紫藤代替,想着绑了根植物在头上,一直觉得别扭,但更不愿意披头散发。九天下来,他也多少习惯了,不再大皱眉头总去调整那根让他不舒服的藤蔓。即便如此,她也还是注意到了么?
日月双辉半面妆,青丝不语风浅唱,似水年华指间逝,流云难掩发中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