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来了。
很简单的一句话,含有多少复杂的情感。
而这一句话,又含有多少泪水。男人有泪不轻弹,这话说得不错,可很多男人弹的不是泪,而是断肠。所以断肠人在天涯。
头发凌乱,已经覆盖过耳,胡子长在脸上,如根根野草,一身的牛仔裤牛仔衣,穿在春来的身上,比曾经的自己穿的衣服还要破旧。这还是春来吗?曾经的风流倜傥在哪里?曾经干干净净的帅哥在哪里?
爱可以让一个人美丽,而爱也可以让一个人丑陋。生存本就没有什么绝对,当一个人处于希望时,人生就是阳光大道。而人失去了希望,那他还有什么?
一切都无所谓,既然无所谓,就没有所谓的奋斗,既然不奋斗,那生活就随意而安。
离开了俏儿,春来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他飘啊飘啊......
如果不是让他有精神寄托的文学,假如不是还有思念与挂念,也许他走不到今天,他就像无根的叶子,随风在大地间飘荡,阅尽人间的喜与悲,享尽了人世间的苦于痛。
他走过了雪山,他登上了珠峰,他去了茫茫的草原,他走进了沙漠。他就是一个人,背着帐篷,带足干粮,在茫茫天际间流浪。
寂寞,是人的天敌。
但寂寞,可以撕碎人的思念。
当对着浩瀚无云的太空,当在空旷无垠的荒野上,看着那天空中的繁星点点,感觉一切都不重要了。人在宇宙中本来就渺小,就如地面上的一粒尘,风雨过处,荡然无存。
为什么那么多人有出世的想法?只有真正走进自然,你就会对他们的想法有感知。春来就有这种想法,只是尘世中还有他的一丝丝牵挂。
此山非彼山,此物非彼物,时间流淌,万物皆变。世间没有一成不变的东西,尤其人心,今天的我就非昨日的我。明天的我怎可能是今天的我。
“你变了。”俏儿幽幽地看着春来,今天的春来令她陌生,却有一种放荡不羁的魅力,他同思凡不同,思凡的魅力在于稳重,春来呢?就是一匹野马。总有一种云里雾里的感觉。
“我变得是人,不变的是心。”春来灼热的眼光看着俏儿。
“春来,你忘了我吧。”
“可能吗?除非我到另一世界。”
“我和思凡就要结婚了,你这样我怎能安心?我对不住你啊!”
“等你结婚那天,我就会忘记一切。我会潇洒的来,潇洒的走。”
“对了,你怎么知道我病了,还那么快过来?”
“思凡委托我的,他急着走,国外不等人,而且走了才能拿到钱给你治病。”
“不知他在那边习不习惯,是我连累他。”
“只要你过得好,他就好,他一生只为你。所以你要幸福,不要辜负他。”
“他怎么放心你来照顾我?”俏儿想到这个问题,偷偷的笑了。她想到了黄鼠狼偷鸡的故事:古时候有一家人,他们要出远门,可家里养着一窝鸡,怎么办呢?他们想啊想,终于有了主意。他们请了黄鼠狼过来,买了很多肉,对黄鼠狼说:“我们要出一趟远门,你帮我们照顾一下这群鸡,我给你买好几天的肉,天天让你吃好的,怎样?”黄鼠狼一拍胸膛,满腔热血地说:“主人,你放心,一生能为你做事,那是我的荣幸。”主人很感动,放心的出门了。第一天,黄鼠狼把主人买的肉吃完了,拍拍肚子,道:“主人真好,我要好好帮他看家。”于是,它把鸡喂得饱饱的。第二天,黄鼠狼饿了,肉已经吃完,只好勉强吃了饭,它坐在椅子上,呆呆看着屋顶,“主人啊,你怎么那么小气,才准备一天的肉?”它心情糟透了,还是把鸡喂了。第三天,饥饿感越来越强,它想:主人对自己那么好,不可能天天让自己吃白饭,肯定为自己留了什么肉。它找啊找啊,始终找不到,它左看看,右看看,突然一拍脑门,大叫:“笨蛋,主人让自己看鸡,没有叫自己不吃鸡,只要吃几只,不就行了吗?如果我不帮他喂鸡,那就会全部死了,损失就无法弥补,这样说我的功劳还挺大的。”就这样,它美滋滋的一只一只把鸡吃完。
看着她一脸的坏笑,相处多年的春来怎会不知她想什么。多年了,那久违的笑容又出现在他面前,还是那么迷人,迷得让人真想一口咬下去。思凡走了,自己也该留下来照顾她,她的一生一世,也只能靠自己了。
“俏儿,你心里想什么?快点说出来,要不然我要挠你痒了。”
“不要。”春来不知道俏儿说不要是不要说出来,还是不要挠痒痒,她怕痒,他是知道,在和她相处的几年里,只要用这个威胁她,她就会乖乖的照办。春来作势要挠痒痒,俏儿马上慌张跳上床,一边连声说:“不要,不要,我说。”
当俏儿把黄鼠狼的故事说出来的时候,不觉脸红了。想到把自己比作鸡,而黄鼠狼就在自己身边,羞得无地自容。春来看着俏儿脸上的红云,竟有些痴了。
“喂,你是我和思凡的朋友,可别想歪了。”
“我在想第一天是不是白切鸡,第二天是不是酱油鸡,第三天是不是盐局鸡......好香啊!”春来作势要把俏儿吃掉。
俏儿躲到一边,笑个不停,自己自掘坟墓,有什么办法,只好笑着摆手说:“我是你大嫂,你饶了我吧。”
“你听说过女儿国的一妻多夫吗?我不管了,我也要做你丈夫。”春来翻过床去追俏儿,吓得俏儿跑出房间。
俏儿妈妈在客厅上发呆着,这几天她头脑有点混乱,一天的时间里,她不知道在想什么,她就想坐着,就是不想动。将近十年没这种感觉,自从她认了干儿子,生活就发生很大变化,家里充满笑声,她好喜欢这种感觉,这是丈夫离去后,上天赐给她的,特别是干儿子就要和女儿结婚,亲上加亲,何其幸福!可是上天为何又要剥夺这种幸福,自己到底做错什么,要这样对自己。这几天哭了很多,送走了思凡,她也崩溃了。她不清楚她是怎么回到家的,她只觉得懵懵懂懂,世上一切的东西都模糊了。
“妈,不要担心我的病,快要好了。”俏儿抱住妈妈,像小棉袄一样贴在妈妈身上。妈妈拍拍俏儿的手,眼还是那样迷离。
春来站在房门口,担忧地看着她们,他怕,真怕,有时灾难的事情就是这样,一件接着一件地发生。她们是女人,能承受得住这些灾难吗?俏儿妈妈这几天承受事情太多,她能解脱出来吗?春来不敢想,她丈夫离去时就花了几年,还是思凡带她们走出阴霾。而今,思凡走了,谁能帮她们解脱?春来没这样自信,起码俏儿爱的不是他,如果她恢复记忆,这个家会不会解体?
人生很多事情是无奈,当你不想它来的时候,它就偏偏来。
几天后,俏儿妈妈真的病了,真是病如山倒。四十几岁,本来正是最成熟的年龄,一下就凋谢,苍白的脸上,镶着一双凹陷无形的眼睛,她知道自己不行了,然而,她放心不下女儿,她感到上天真的不公平,却改变不了什么。
生命的时钟正一点点过去,病床前的俏儿几乎哭晕。俏儿妈妈用一双瘦俏的手,抚摸着女儿的头,满眼含着泪水。她示意春来扶俏儿出去,她有很多很多话对春来说。
她抓着春来的手,也许是最后的力,这辈子,她支撑得太多,她累了,她需要休息,需要永远的休息。她用几乎睡着的声音对春来说:“思凡走了,俏儿再没依靠,你照顾她,行吗?”
“她生活太苦了......”
“她不坚强,她好累......”
“她心地很善良......”
............
春来含着泪,只能不断的点头。他已不能退却,这是一个善良女人的请求,即使没有这个请求,他也要勇敢的站出来,站在俏儿面前,为她遮风避雨。
天空下起一场秋雨,如冷冷的刀,削着树枝,刺着树叶,路上的行人三三两两,撑着伞,匆匆忙忙地走着。失魂的俏儿在雨中茫然地走着,春来紧紧跟在她身边。
此时的俏儿多么孤独,才二十多岁的年龄,亲人一个接一个地离去,命运就是这样的残酷,一点点地摧毁她的意志,让她成为了真正离魂的人。
蜷缩着身子,坐在窗前,外面的秋雨在敲打着玻璃,仿佛在向她挑衅。这一幕场景多么熟悉------爸爸------思凡------
恐怖的画面再次向她袭来,她大叫一声,晕了过去。
一切陷入黑暗,人生走入了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