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就如秋风,孤寂的心充满寒意,他就是一只孤独的小鸟,在茫茫无际的天空飞翔,何处是自己停歇的地方?
一年到头,他都在流浪,他不喜欢这样的生活,他父母都不喜欢他这样的生活,然而,他停不了,曾经有个传说,有一只不知名的小鸟,它不停地飞,飞呀飞,它从不停歇,因为它不能停歇,只要它停下来,它就不能再飞起,它的生命也将终结。
他的命运是不是也一样?某一天,他不再流浪了,是不是生命也失去了色彩?
他不知道,他选择不知道,只有遗忘,孤寂的心才能解脱。但能不能解脱,又怎会由人的意志决定,命运牵绊着人的一生,正如在他选择遗忘的时候,一则短信结束他流浪的一生。
“思凡走了,他到了天国的那一边,红尘之中,除了你,我了无牵挂。我要走了,一生负你深情,可惜无缘再报。请你看在过往的情分上,将我和思凡合葬一起,我和思凡会在遥远的天国,祝福你!”这是俏儿的短信,他们之间有三四年没联系,他曾经承诺过,他的手机终生为俏儿而开,因为不管他走到哪里,他的心都会为她牵挂,她是值得牵挂的人,是值得付出一生爱恋的人。
可这则短信,却是人生的告别信,他宁愿永远没收到,他宁愿和她人生再无交叉!
春来的心一阵纠痛,这是他最爱的人,虽然得不到,他却永远不会忘记,他不能让她就此别离,他还有很多话对她说,即使她活在世间痛苦,他都要留住她。
这是他心里强烈的愿望,他以最短的时间到达机场,坐上最快的班机。
飞机起飞了,春来的心无法平静,往事就如昨日,在脑海中翻腾。
初一的时候,他就认识了思凡,因为思凡是班上的学习委员,学习很好。而春来本来就不爱学习,整天呼朋唤友,吃喝玩乐,他能上县重点初中,完全靠父母关系,因为他爸爸是人民医院院长,而妈妈则是财政局科长,每年来求父母办事的,络绎不绝,所以上小小的县重点初中,当然没什么问题。
县重点初中是上了,面对来自全县的尖子生,春来的成绩能稳坐倒数第一已经不错了。面对父亲的脸色,他开始有了恐惧,在初中,已经没有小学那么好混,老师是清一流负责任的,他的成绩、他的违规都会一成不变的及时的反馈到父亲的耳中,于是,责备的目光如一把利刃,深深的插在他心口。
办法是有的,他的办法就是搞掂思凡,他成绩太好,成为朋友,他就得对他的学习负责,起码不懂的作业可以抄,避免短期的唠叨之苦。
聪明的人总会有聪明的办法,况且思凡来自农村,花花肠子的事情他不会做,一段时间的谦恭卑躯,很快赢得思凡的帮助,自此之后偶然间的请客吃饭自然少不了思凡。
人与人之间总是相互影响,在春来利用思凡的同时,他已慢慢融进思凡的生活圈中,包括不爱学习的他,也开始拿起了书本,在他看不起农村人的贫穷观点中,也慢慢变得佩服农村人自小培养出来的勤奋、自立。
可以说,在后来的生活中,他虽然对思凡有点怨恨,却更多的是佩服与尊敬,起码从相识到永别,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他的事,说过一句对不起他的话,在他的内心深深处,思凡就是他最好的朋友,也是最恐怖的敌人。
假如没有那次聚会,生活将不会这样!然而,人生有几次如果?
春来轻叹一声,往事一幕幕浮现......
初二刚开学不久,思凡对着春来说:“春来,今晚我们去喝酒,好吗?”
春来诧异地看着思凡,这是他第一次提出,“思凡,有什么事?”
“我找到妹妹了,可她变了。”
那一晚上,他、思凡、苏俗三个人一起喝酒,思凡一直在叙说了妹妹的事。
俏儿的爸爸得了重病,为了治病,俏儿父母只好把俏儿送回农村,俏儿妈妈带着丈夫,到了北京看病,这些事思凡在大人的闲聊中已经知道,只是瞒着俏儿一个人。
在俏儿三年级那年,俏儿走了,走得很匆忙,思凡还在学校,等到放学的时候不见了俏儿,才知道俏儿已经离开,俏儿临走前给他留了一本画册,那是他们相处四年的点点滴滴记忆,画册中,有俏儿对爸爸的记忆,有他们两个在一起的记忆,还有村中美丽花朵和美丽的湖,还有那蓝蓝的天,画册中,有很多俏儿的声音,她在画边注释,那是她要对哥哥要说的话。
俏儿走了,她留下一句话,要哥哥去城里找她。无论多久,她都会等他到来。
四年了,他们相依在一起,已成为共同的一部分,然而,他们还是小孩,无法表达自己的诉求,只能用时间来冲淡这份哀伤。俏儿走后,思凡只能把这份思念锁在心底深处,只是更加努力学习,他要到城里去,看看妹妹,照顾她。
经过三年的努力,思凡如愿的考取县重点初中,然而,几年时间的分离,他却没勇气去找俏儿,也许内心深处,藏着农村人的自卑感。
在学校教学楼后面的一片树林,那里,树木郁郁葱葱,从外面看,根本不知树林里面有什么,而走进里面,杂草丛生,罕见人迹,但树林里,特别安静,只有那蝉儿,不停地叫“知了,知了”。
思凡来自农村,树林就像自己的家,看到此处的密林,他就喜欢上了,他在密林深处搭了棚,其实不算棚,他只是把几根树枝绑在一起,做成了“椅子”,这张椅子只够两个人坐,再利用比较粗大的树干做靠背。这里,变成他天然的室外家园。每天,他都会在这里呆一两个小时,把每天需要背诵的内容熟读,背好。
这种地方在农村也有,那是小时候经常和俏儿呆在一起的地方,村里周边都是山,每当雨水过后,思凡都会带着俏儿去摘蘑菇,因此他在山上搭了很多棚子和秋千,当俏儿累的时候,就让她休息,让她到一边玩。
昨天,吃完晚饭,习惯性拿起书,往自己室外家园走去。
走进密林,拔开浓密的树枝,蓦然发现在他的“长椅”上,半躺着一个瘦弱的女孩,她穿着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有点短,估计已穿了几年,上衣是一件白衬衫,有点旧,肩膀上还有一处补丁。此时,她正背对着自己,小声背诵着课文。
思凡一时进退两难,进,这是学校公用地方,非他所有;退,这是他的室外家园,很不情愿退出。
思凡犹豫了一会,决定上前交涉。
听到声音,女同学受惊的回过头,瞬间,两人都怔住了!
思凡感到面前的女同学如此熟悉,虽经几年的变化,但她的脸形,她的眼神,却在心中有千年万年。
“是俏儿吗?”张思凡声音微颤。
女同学暗淡的眼神一亮,脸部的肌肉微微一动,却很快低下头,眼睛恢复了暗淡而冷膜。她快速收起书,快速从张思凡身边闪过。
“俏儿……俏儿……”张思凡很确定是俏儿,然而女同学头也不回,消失在暮色中。
怎么了?是俏儿?没错!生活在自己身边三年,化成灰也能认出,何况只是长高变瘦了。然而以前活泼的俏儿哪去了?怎么那样冷傲?她没有认出自已?
不对,刚才她脸上表情的变化,明明想叫我,只是強忍着。发生什么事?她爸爸怎样了?
思凡心情烦躁,无心看书,离开树林,走在学校寂静的小路上。心中一片迷茫,他完全没思想,只是走啊,走啊……
“肯定是我妹妹,我不会认错。”思凡已经有点醉。
“那我们到她家看看,你是她哥哥,找她也是正常的。”看到兄弟难过,春来给他出主意。
飞机已经起飞,春来两眼有点模糊,自己为什么要出主意?自己为什么要去?
星期天,春来和思凡来到俏儿的家。她们住在六楼,从街道就可以看到她们的房子。他俩爬到六楼,找到俏儿的家,门口有一扇防盗门,是钢筋焊成的,防盗门内有一扇木质门。木门已有点腐烂。
思凡敲了一下门,里面传来苍老的声音。“谁啊?”然后传来“得……得……”的拐杖声。
“吱……”门打开了,从门后面露出一张苍老的脸孔。
“奶奶,还记得我吗?我是张思凡啊!”
“张思凡?”老奶奶在漫长的记忆中搜寻,终于想起来。
老奶奶在身上摸索了好一阵子,才找到钥匙,她颤巍巍的把钥匙插入钥匙孔,打开了防盗门,侧身让他们进去。
这是一栋古老的苏联建筑,长长的公共走廊,尽头是公用厕所,每层十几户人,每户一两个房间,没有单独的厨房及厕所。俏儿家的两个房间原来在阳台都有门,因为不方便,就将其中的一个房改为客厅及小房,另一间的房门改在客厅处,并挤出一个厨房出来。
客厅很小,仅够四五个人坐下,沙发是一张自己钉的长板凳,应该也有一定的年代,茶几是用红砖垫起,上面放一块木板做简易桌子,它还兼做饭台。房间的墙上已斑斑驳驳,可以看出年代的沧桑,房间的“门”,不过是布帘。
房子的一切让他们揪心,这是怎样的日子?
张思凡靠着老奶奶坐下,他像小时候一样,紧紧握着她的手。老奶奶太老了,深深的皱纹已刻在脸上,拘搂的身子,颤巍巍的,如同秋风中的树叶,摆动着,随时都可能坠落。
“凡仔啊,奶奶记得你。”,老奶奶抚摸着张思凡,她对他是有印象的,“我一直想着你,你很照顾俏儿,你见到她吗?”
“还没呢,她和我在同一所学校,我过来就是想见她。”
“以前你很照顾她,现在也要照顾她啊!她心情不好,她生活不好,你要照顾她啊。”老奶奶提到外孙女,眼睛湿湿的,她的心永远牵挂着,却为自己无能为力而伤心。
“你放心,我会照顾她的。”
“她爸爸去了,她很伤心,她一直都很伤心。”
“她过得不好,她不说话。”
“她没有朋友,她没有人说话。”
“。。。。。。”
老奶奶絮絮叨叨,她说得很杂,很碎,很多只是记忆中的片段,而所有的记忆,只有她的外孙女,也许,这就是在世上唯一放不下的东西。
春来印象很深,正因为印象很深,所以心很痛,这是他还没见到俏儿,已深深为她的不幸感到难过,也许,爱的当初往往是同情。
那天,春来因为有事,坐了一会就告辞,以后发生的事他就不知道了。接连的几天,他总是心神不宁,眼中总浮现那破败的房子,和那楚楚可怜的女孩。为了解决这一心魔,他要思凡搞个小聚会,对他的要求,思凡向来是无法拒绝,聚会就设在郊区的河边。
县城郊区处有一座山,青翠碧绿的,从山上飘落一条瀑布,远远看去就如一条白带,瀑布底下是一个深潭,水深绿色,看不到底,沿着潭的周边,长着数十颗古树,在潭边,即使是夏天,也让人感到深深的寒意。潭水有两处出口,激流涌出,形成两道溪流,溪流处,石头各异,散落在溪边,也有在溪中,离潭渐远,溪流渐宽,慢慢变成一片湿地,湿地处,长满青草,有一根人那么高,溪流就在里面穿梭,把它们包围,形成一片片的,还有很多孤树,点缀在草地中,如寂寞的大侠,在风中展现自己的英姿。
过了这片湿地,溪水汇流成河,河边是一大片草地,长满不知名的小花。这里离县城有十多公里,周末,是城里人度假的好地方。
徐春来骑电动车,他同苏俗载着东西先出发,早上九点多,他俩就到了目的地。他俩在草地上支起了两个帐篷,扑上塑料纸,搭了烧烤炉,摆好水果、面包、烤肉......
十点多,伴随着银铃的笑声,后面的人来到了,走在前面,推着车的是两位女孩,前面的女孩有一米六几,高高的,身材丰满,脸色圆润,挂满笑容,老远就笑着同他俩打招呼:“学长,辛苦你们了。”在她身后的女孩比她矮半个头,身材小巧,充满灵气,真有江南小家碧玉的感觉。
张思凡与她们拉得比较远,他推着车,在他的身后,紧紧的跟着一个女孩,很瘦,几乎让人忍耐不住去保护她,她穿着补丁的牛仔裤,洗得发白,而且有点短,上衣是一件体恤,也已经很旧。头发很长,在刘海的遮盖中,有一双忧郁的眼睛,仿佛生活在迷离的梦里。
春来与前面女孩打招呼时,彼此作了介绍,知道高的女孩叫夏雪,小巧的叫佳宜。当他走近思凡的时候,一下被思凡旁边的女孩迷住了,他傻傻的看着她,那白皙的脸上,如梦般迷离;含着春水的眼睛,总有一种淡淡的忧郁;一双淡淡的眉毛,不粗也不细,在脸上不经意的挂着。春来呆愣着,一时忘了说话。
俏儿也不说什么,她只是怯怯的呆在思凡身边,好像除了思凡,外面的世界与她无关。
夏雪不知什么时候也走了过来,她捅了捅春来,笑道:“学长,我的妹妹漂亮吧?”春来马上醒悟自己的失态,脸一下红了。然而,他毕竟脸皮厚,笑道:“是啊,真美!”
“俏儿,我们到河边玩去.”夏雪不理春来反应,自顾拉着俏儿走了。俏儿、夏雪、佳宜三个人同班,关系极好,夏雪活泼,爱说话,静不了。佳宜温柔,做事较慢,没什么脾气。而俏儿基本不爱说话,生活在自己的世界中。这就是一个奇特的组合,性格不同,却过得很融洽。
思凡拍拍发呆的春来,“走吧,别花痴了。这是我妹妹,你花花肠子的,不许打我妹妹的主意。”春来的吊儿郎当在班里可是出了名的,虽然是初中,也有不少的小女孩缠着他,如果不是这所学校管理很严格,不知道有多少绯闻传出来。这也是他父亲为什么想尽办法把他弄进这所学校的原因。
如果问:世上什么人活得最快乐?那问题的答案肯定说是女孩。有女孩的地方,就有笑声。此时走在河边的女孩,早就光着脚,沿着河边浅水慢慢的行走,每个人的手上,都拿着一朵美丽的花,她们大声的说着话,打闹着,在水中嬉戏。
春来喝着咖啡,嘴边露出一种苦涩的笑,那是第一次见到俏儿,从那一刻起,他的生活轨迹就发生改变,他变得爱学习了,特别是文学,更是沉迷其中,他喜欢用自己的诗篇,记录自己感情的点点滴滴。
生活变得简单而充实,在中学阶段,他就是俏儿的影子,除了学校、家里,有俏儿的地方,几乎就有他。俏儿甩不掉,只好由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