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她工作三年了,在二十二岁的那年,家中的门槛都被踩低。她也不想那么多了,不能总是高不成低不就的。介绍就介绍吧,只要能符合奶奶、妈妈提出的条件,看得顺眼将就谈吧。
就这样,亚男认识了吴水老师。瘦高个子,戴着一副眼镜。轮廓分明,白面书生的味,大学本科毕业,在同城一学校当老师。他不仅书教得好,还很有学生缘。而且还有一手绝活——修理家用电器。他家中男孩多,是从山沟里飞出来的“金凤凰”。从农村走出来的男孩脑子聪明,人也勤劳。他顺利通过了奶奶妈妈的“考核。”
她们开始交往,在交往过程中亚男总感到有点不适合,谈话好像少了点幽默浪漫的感觉,没有什么文学艺术细胞。但心里却想自己仅仅是个中专生,又在乡卫生院工作,算来也是高攀,就将就点了。
吴水对亚男简直如获至宝,每到星期六就不辞辛苦从不坐客车,特意骑着自行车来,并拎着大包小包零食水果来看亚男。
看着他一次次骑车大汗淋漓的来到;看着他帮助同事、乡里的人修理电器,热情服务、技术娴熟。爱情叩响了少女的心扉,她只知道她的心好像悸动了一阵,人变得无比慌乱,突然很在乎自己的穿着打扮起来。她沉浸在爱恋的幸福中,她的无产阶级审美观已经完全彻底地被他改变了,她只爱看他那种脸型,他那种身材,他那种言谈举止,他那种微笑了。俩人在一起时,心总是会剧烈地跳荡。当她的手与他那手碰到一起,心会被一股暖流给裹围着。那热烈长久的吻,让亚男的那颗心也潮湿了起来。他让亚男看到了一座坚硬的山峰,着实尝到了爱情的甜蜜,尝到了初恋的欢乐。
在假日里吴水骑车带着亚男到郊外游玩,傍晚回到他的宿舍,最大的收获就是一餐美食,那是一种享受。姐妹们都夸她有眼力,找个温顺能干的对象。母亲也对着未来的女婿赞赏有加。很快地进入了谈婚论嫁的日子,准备婚礼,布置新房。亚男也变得勤快,时常跑到他的小窝,闻着他窗前的那盆兰花。微风吹来,空中就漂浮着阵阵的淡香,宁馨恬静。
待在一起的时间久了,她凭着女性的敏感发现吴水好像有事瞒着自己,他总是时时偷看着她,在屋里跑进跑出的。
“吴水,你怎么那样看我?你要对我说什么?”她捕获住他的目光说。
“没,真的没有。”
“不,你有心事,你不说我可走了。”亚男生气地站起身。
“别,你别走。你要相信我,我是爱你的,你不要听信你妈的话”他把她按回椅子,“你回家,你妈定会让你退婚的。”
“为什么?”
“你妈在你来之前到我这与我谈判,她不让你嫁给我,说我以前与一个女孩有订过婚,她不允许她的女儿嫁给有订婚史的人。”
“啊,你有过?!”亚男大惊失色一把甩开他的手,“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你欺骗我的感情。”她像挨个晴天霹雳,心被震痛了,禁不住伏在枕头哭出了声,泪水哗哗地流下。
“我怕失去你,迟迟不敢告诉你。其实善意的隐瞒也是因为我爱你,也是为了不让你受到一点点的伤害。其实那订婚也只是一种形式,我与那个本乡村的女孩根本不是同路人。她很羡慕城里人,打幼小就希望自己长大后嫁到城里去,不再做“乡下巴”。她只不过把我当成是到城里的跳板,她要嫁给真正的城里人。有房、有车、有拿工资的公公与婆婆,使自己脱离了苦海,生活在幸福的天堂。我是个穷教书匠,虽然在我的精心辅导下她复习了一年又一年,总算考上了中专。可她心早就不在我这,我一个乡下穷人家的儿子,哪能留得住她呢?由她去了,她已嫁给城里的一个富豪了。现在不知谁多嘴多舌而且添油加醋地说给你妈听,你妈气坏了跑到我这里,要求我与你分手。”他呐呐地说着,一滴眼泪突然滚出眼眶,很粗大的泪。“我不会与你分手的,我不能没有你,失去你我活着也就没有意义了,我爱你,我会使你幸福的!你可爱、单纯、善良。你不会抛弃我的是吧?”
“不听,就是不听,无论你什么理由都是不对的。你就是欺骗我的感情!”亚男猛地站起身,冲出他的窝,竟自跑回家。
“亚男,你是不是刚从吴老师那里回来,他与你说了是吗?”妈妈看着她问道,“你也知道他的花边新闻是吧!还有我发现他对外交际差,只知道教自己的书,所以女朋友会被别人抢。我们与他退婚,像我们的家庭,你的容貌会有更理想的人适合你的。”
“啊,妈你这样子做,那我不也有退婚史了吗?那以后我与我的爱人也会重复他这样的历史。”亚男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行,不行,他退婚不是他的原因,如果要我离开他那也得举办婚礼后,等到不能凑合着过,想离婚在离吧。”
“傻孩子,妈是为你着想的。说真的,如果那样以后你会吃苦头,你们中间总会有一层隔阂,有一个阴影挡在你的面前。”妈妈无奈地说。
“这也许就是缘分吧。也许上天注定让我这世来偿还他前世的债。他其实已经很不幸,是那个女孩没良心,人说点滴之恩当涌泉相报。吴水是个好人,好人应该有好报的,妈妈,您说是吗?如果我再与他退婚,那他会怎样?他可能会去寻短见……”亚男不敢想象分手后的他会怎么样的失魂落魄。一个人喃喃说着走回自己的房间。好像再也抗不住了一样。她爬上床,用被子蒙住头睡。虽然盖着被子,她仍然哆哆嗦嗦,不知道是冷还是怕,或者是什么别的。她躲在被子里,恨恨地骂:为什么会这样呢?
很多时候,一个人发现自己爱上了一个人,都是在跟他分别的时候,突然一下见不到那个人了,才知道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地对那个人产生了很强的依恋。只觉得害怕,这种依恋的心情,她还从来没有体验过,好像她在不知不觉之中,就把自己的心放到了他手上,现在就随他怎么处置了。他想让她的心发痛,只要捏一捏就成;他想让她的心快乐,只要一个微笑就行。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么不小心,怎么还会这样粗心大意地恋上了他。一连几个晚上,亚男在床上辗转反侧,她彻底失眠了,脸上的红晕消失,心里充满矛盾,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做?白天上班思维变缓慢了,听觉变迟钝了,魂不附体的,为病人输液也没有一针见血。那是由于病人的不配合,针头扎滑了,没见回血,只好在皮下游来游去。病人家属忍不住地答道:“你是什么技术?你扎的不是你自己的肉,不会痛是吧!”她听后想到自己什么都不顺意,眼泪忍不住滚了下来“对不起,病人自己手动了,我让别的护士为病人扎针。”说完逃离开那病房……
夏季长,入了秋竟更燥热,整个世界仿佛都被玻璃墙罩住一样,一切静止,连身上的毛孔也一个个被堵住,汗都闷在里头,无法渗到皮外,都想学狗把舌头往外伸了。而树上的叶片也沉默地沓拉着,没有一丝风将它们吹动。大家觉得自己其实并不比树叶活得好,树叶不理会李家与吴家的事,都已经疲劳成那样?亚男于是就收回目光,不再去费脑汁。亚男知道自己应该冷静,不能把不佳情绪带到病房,急需把个人问题处理好。
在一个周末,亚男不由自主地往他宿舍走去,踏进宿舍门,呆了。原来整洁的屋子不见了,到处都是零乱的书和本子。只见他坐在椅子上,身板挺得很直,双手撑开,整齐地按在桌上,头发一撮撮湿散着,眼睛直盯着亚男的相片。亚男走上站在吴水面前,呆呆地看他,觉得几天不见,他好像瘦了一样,两边脸颊陷了下去,下巴上的胡子冒了出来,她从来没看见过他这个样子,他的下巴总是刮得干干净净的。亚男走到卫生间扯下一条毛巾,走到他的面前抱住着他的头擦着那些散发说:“吴水,你怎么了?”
“你,你回来了。”说完突然整个人一软,头一歪,栽到她的怀抱。
“好烫哦!发烧了?”亚男慌乱找出了药让他服下扶他上床休息,他真的显得更加的憔悴,看着他,一种悲哀和怜悯的感情充斥着她的心,她别无选择了……
亚男也不知在什么时候,是怎么走回自己的家。“亚男,你去哪儿了?整天失魂落魄的。刚才有个医生来约你,等你好久了,你手机怎么关机?你是不是又跑到姓吴的那里去?告诉你,我是一万个不同意你与他结婚的。”妈妈面色很严历,眼睛里像是燃烧着什么似的。
“妈,与你坦白说了吧!我没有选择的权利了,我是他的人,我与他已经拿了结婚证书了!”
“啊!你这死丫头,竟然如此叛逆,把生米煮成熟饭,以后是你自己过日子。他与你平平淡淡过日子可能还行,如果真有什么事发生,他的肩膀是靠不住,你到时不要回来哭,我就谢天谢地了。”
“妈,这就是我的命,也许上辈子他就是帮我埋葬的那个人,我是欠他的吧,他就是我一辈子要嗑嗑碰碰的伴侣。”说完亚男头也不回,上楼就把自己反锁在屋里。
下雨天显得灰蒙蒙的,她打开屋灯,但看去还是暗淡得很,朦朦胧胧的,大有惋惜之意。然后又打开台灯,这下仿佛亮多了,她从包里找出锁匙打开抽屉慎重拿出日记本写下了:路是自己走的,生活是一条双行道,就让我牵着他的手,穿行在茫茫人海里,永远不要走丢。其中的酸甜菜苦辣只有自己去尝……
在亚男的坚持下,吴水在长辈面前百般的恳求,并答应结婚后住在李家,婚礼总算举行了。一家人又恢复到原来的平静生活。李亚男和吴水这对有情人终成眷属,大家都在期盼亚男能早日为家里添丁。
太阳是明晃晃的,刺得人几乎睁不开眼。李亚男从睡梦中醒来,她睁开眼一看钟已是上午八点多了,翻过身又迷迷糊糊地睡着。昨晚上小夜班来了三个重病人,让她着实忙到凌晨一点才下班。也够累的。
“起来吃饭啦。”吴水趴到她身边用嘴乱哄哄地顶着她耳跟说。
“讨厌、不吃,我要睡觉,今天休息让我睡个够吧。”她懒得睁开眼,有气无力是用梦语回答着。
“来,起来吃点,吃了再睡。”这是奶奶的声音,李亚男无可奈何地再次睁开眼,只见奶奶迈着三寸金莲一颤一抖的端着饭碗走进房来。
亚男看着高龄的奶奶急忙地坐了起来,接过奶奶手中的碗。看着碗里的饭菜,她觉得一点都没味口。想吃点酸的东西,刚吃一口,便哇地吐到奶奶那又宽又大的裤筒上,奶奶见了忙问:“亚男,你这个月没来喜了吧?”
“嗯”她害羞地低下头,本想隐瞒不说的。还真跑不过奶奶的眼。
“哈哈……你想吃什么?是不是想吃酸的,奶奶弄。”奶奶笑盈盈的,像一朵盛开的菊花。那幸福,荡漾在脸面,溢满在心间。
她点了点头说:“我的亚男有喜了,一定是个带“把”的男孩,我们李家有后啦。哈哈……”老人还边说边往儿媳妇的房间走去。
“生男孩就姓李吧,生女孩就姓吴。”妈妈开玩笑地说着。
奶奶一听急着嚷道:“不行、不行,一定得生个男孩,跟我们家姓李。你呀肚子不争气未能帮我生个带‘把’的,现在就指望亚男为我生个带‘把’的了,要跟我们家姓。我以后才有脸去见老祖宗。”
“哈哈,奶奶呀,生男生女妈妈又主宰不了。妈妈就是因为我是女孩,又忍痛生了二妹,为了让您高兴,她还坚持不懈地又生下了小妹,如果不是计划生育我想她会给老李家生到带“把”的才罢休,妈妈可是您孝顺的儿媳妇!”亚男接过了话茬儿说。
妈妈听了使尽地朝她使眼色,她故意不理睬。妈妈只好拉起她的手,“好啦,就你行,好好休息吧。你现在可是大熊猫了,要保护好肚子里的小熊猫哦。”
“呵呵,这种感觉真好!原来妈妈也重男轻女。”亚男忍不住说。“嗯,妈、我们会让奶奶高兴的,男的就跟李家姓。”吴水笑着接着话题说。
他笑的时候,鼻子两边现出两道笑纹,眼睛也会微微眯缝起来,给人的感觉:是他的笑完全是发自内心的,也看得出他的话也是发自内心说的。
一切都只能静待十个月三百来天漫长的孕育反应,瓜熟蒂落之时,谜底才肯和盘托出。这有点像名瓷的烧制,不到窑门打开那一瞬,谁也无法知道窑变的真正结果。
没有烦恼的事,日子很快过的。转眼在全家人的呵护下,亚男到了分娩期。
“见红了,赶快上医院!”奶奶一边说着,一边捧出了她早就缝制好的小棉袄、小内衣。亚男幸福的眼泪止不住簌簌地往下流,这泪是因为疼、还是奶奶的亲,她真的分不清,也不想去分清……
“家属都站在手术室外等吧,不要影响产妇的生产,如果是顺产的话那是很快的。”亚男迷迷糊糊地听到医生在告诉家人。
她是护士,当然知道生产的痛苦。但因为是第一次,还是痛得她在床上打滚。嘴里念着“好孩子,你快出来吧!妈妈想早点见到你!”
经过一阵翻江倒海的痛后,产房里终于传来婴儿响亮的啼哭声,对老李一家人来说,这是最美的音乐。可大家的心还是悬着?李亚男也一样,她知道自己身上的重担。
当听到医生对她说:“恭喜你,是个男孩!”她才轻轻地松了口气,露出放心的笑容。
“妈,是男孩那就叫李一吧!”是吴水在说,亚男听后一颗悬着的心悄悄地放松了。
在幸福和疲惫中慢慢闭上的眼睛。一个虎头虎脑的孩子向自己走来,他鼻眼唇眉与她那么不谋而合,是眼神像,太像自己了,不时幽幽地透出精亮的光,锋利,短促,一闪而过,一眼就能看出脉胳根源。
亚男正想想拉住他,他却一蹦一跳地边跑边喊:“太奶奶、太奶奶。”是李一,李一会叫奶奶,奶奶搂着曾孙不停地叫着“李一,我的心肝宝贝”。
一翻身再看,儿子英俊高大,体格结实魁梧,浓密的黑发罩住了他的头,那黑眼珠灵活地在粗犷、线条分明的脸上更显出刚毅的美。手里拿着一张鲜红的如奖状似的证书,咧开嘴说:“妈、这是清华大学通知书,我考上清华了!”
“哈哈……”亚男一翻身,睁开眼,眼角湿润了。哦,原来是一场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