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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对语萧红3

38、粉房小偏房



粉房里,空空荡荡。在墙角的窗口下,一口大铁锅放在四方形的土灶上,锅沿上悬吊着一把带眼儿的漏勺。窗外的光带着寒气映射进来,有些刺眼。

萧红,这就是那口制作粉条的大锅吗?这里曾住着开粉房的一家人?这家人爱吃蘑菇,草房的窗户歪斜成菱形,房子在夜里还“嚓嚓”作响?

小偏房,一样空空荡荡,土炕,几件旧物,门口的地上有两个草编的罐子,口朝外,静静地呆在墙角。这里住着老胡家的三辈人,那个小孙媳妇——小团圆媳妇被婆婆虐待致死的故事,也发生在这小偏房里?

萧红,为什么你的笔下都是些命运悲惨的人呢?即使是写他们的快乐,也多是苦中作乐,无奈于生活。这固然与您的童年经历有关,难道与您后来的爱情与婚姻无关吗?如果您的爱情甜蜜、家庭幸福,您的《呼兰河传》会不会是另一个基调?

书上说,您创作《呼兰河传》时,正是抗战最艰苦的阶段,使远在香港的您更加怀念自己的故乡和童年,于是,以自己的家乡与童年生活为原型,创作了这部小说。其实,在我看来,那时候,你无比地孤独,没有爱情,婚姻成了空壳,回忆故乡和童年可能是您最好的情感寄托。

作家的创作离不开当时的心境,并在作品里有所流露和体现,因此,《呼兰河传》才会如此地“人性扭曲”,如此地“孤寂与苦闷”。

您是作家,但您先是个女人,对吗?您说过,您一生最大的痛苦和不幸却是因为您是女人。您还说,女性的天空是低的,羽翼是稀薄的,而身边的累赘又是笨重的。我想,唯有经历过爱情与婚姻磨难的女人,才会有这样沉重而深刻的感悟。

男人大多不懂女人,常常让爱他们的女人受伤。而峰是一个懂女人的男人,他说,他知道我要什么,只是给不了我,所以他不敢往前走。他说,他是自残,我是被害。多么可怕的比喻啊!我不要他自残,也不要自己被害,在这个不同于您那时的社会里,已经人性多了的社会里,我和他,为什么要这样啊!这是我想不明白之处,所以我郁闷,我难过,我转不过那个弯儿来,我心不甘。他从来都没有走远,而且越来越亲近,越来越深入我的灵魂。

遇到一个懂你的男人,多难啊!这也是让我揪心、疼痛不已的地方。和峰一起,能感觉到一种男人的温柔、体贴。他很默契。很多时候,他知道我在想什么,知道我要做什么……唉,这些,总让我怀想,也总让我还想走近他。但我不能啊。我们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不能打电话,不能发信息,更不能见面,就像消失了一样……多么可怕,一转眼就消失了,没了!把我的心带走了,身心给掏空了,徒留一具空皮囊在风雪中飘来飘去!



39、后花园庭院雪径



后花园,是您童年的乐园。但从那些美丽的描写里,我体会更多的则是您内心里的孤独,是您作为一个女人饱尝情感折磨后深深的孤独与无助,没有这样的孤独、无助,您怎么可能把那些荒凉的花草虫树写得那么有趣?只有把自己沉浸在无穷无尽的美好回忆里,您才会感到活着还曾有些乐趣在。

读《呼兰河传》,曾让我落泪,让我忧伤。站在这雪没脚脖儿的后花园,寒风吹散了我的眼泪,却吹不走我的忧伤。祖父和您的小雕像是那样的亲呢。我想,可能,只有在祖父的怀里,您才感受到真正的长久的“爱”和“温暖”吧!因为,那是亲人的“爱”和“温暖”,没有任何的附加条件。即使是后来的萧军和端木,也未曾真正长久地给予过,也未必能真正长久地给予得了。您说对吗?萧红。

遇到峰,我以为今生不再漂泊,心,有了归宿,“爱”和“温暖”将伴我走过后半生,我也会用我的“爱”和“温暖”陪他走过后半生。我们不再年轻,我们苦苦寻觅。在这个情感也快餐的年代,我们没有游戏,我们希望能用彼此的真诚赢得爱情,一起面对今后的风雨。然而,命运捉弄我,也捉弄了他。当我们开始沉入“爱”和“温暖”,刚刚感受到些许的“爱”和“温暖”的时候,一场莫须有的变故却将我们分开。这对于两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来说,是多么残酷!

萧红,您的爱情都产生在您的祖父过世之后,如果您的祖父在,我想,他老人家肯定不会让您饱受离家的凄苦,也就不会有后来的那些情感的、生活的磨难,您也许会拥有一个充满着“爱”和“温暖”的人生。

茫茫人海,能遇到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多么不容易;而两个相爱的人生活在一起,又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为什么非要将美好的东西摔碎了才好呢?为什么不能将爱情进行到底呢?

寒冷的雪地,空荡的院落,能不能将我情感的“孤寂与苦闷”安放下来呢,萧红?



40、告别故居



我要走了,萧红。

这座院子好冷啊,走了两个多小时,我的脚早就冻木了。

站在您的面前,我觉得很惭愧。像您这样美丽且有才情的女子,最后都不得不早早地离开爱情,我又能如何?我不过是一个极寻常的女人,又怎么能将那份千古之爱承载?我没有您那样的才情和浪漫,我只是一个极普通的女人,我要的只是一份极普通极平常的爱,没有浪漫,没有钱财……我爱他,他爱我,如此而已。

朋友们都说我的爱太过理想化,实现不了。而我却觉得,一切都是那样的自然而然。没有非分之图,没有利益之害,彼此欣赏,为什么就不能相守?

很毁灭的感觉,知道吗,萧红?心中的信念没有了,心中的向往没有了,看不到希望和光亮,每天,都生活在地狱里,浸泡在思念中。许多事情让我想不明白,也不给我机会想明白,就这样,突然间,什么都没有了,消失了,真的是灰飞烟灭啊!

所以,我要来,要来这里,——一个对我来说极其陌生,对您和峰来说极为熟悉的小城,靠近您,也靠近他,用这种奇特的方式,为自己寻找一个心灵的安放之地。或许这样之后回去,就不再那样拼命地想他,不会那样不能自拔。

要知道,这些日子来,我好累好累啊,我不想再这么累了,我受不了这样沉重的苦涩的思念,受不了这种看不到尽头的地狱般的生活。我要振作起来,我要好起来!

轻轻、静静地踩着厚厚的无痕的雪,那脚下发出的“咔嚓”“咔嚓”声,就是您来自久远的回响吗?“放下吧,爱是快乐的,太过沉重就失去了存在的本意。”是您在对我说吗?

是啊,我听见了,萧红,或许,这是您作为女人,对我这个失魂落魄的痴迷者的忠告或劝慰吧。

徘徊在雪径,眼泪冻凝成冰,那种彻骨的寒啊,或许正如这寒冬一样,不期而至,措手不及……

终是要离开,终是要放手。站在您故居的大门口,我沉吟良久,含泪惜别:谢谢您,萧红,允许我将我的一部分爱安放在了这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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