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沉睡了多久,混沌了多久,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身在长安的飞马馆。胭脂忧心忡忡地唤着我,眼睛都红成了桃子模样。我颤抖着握住她的手,眼泪就簌簌地落下了。
“公子节哀。”胭脂只说了一句,就伏在我身上泣不成声。
心头一颤,这孩子是不是喜欢着罗成?抚着她消瘦兀自颤抖的肩膀,才发现她一身的素白,就连发上都簪着一朵白花。
又是一年初春融雪时分,午后坐在庭院里,仰望仍是蒙蒙的一片天空。刘文静轻声地说着那些我在混沌时候发生的事情,罗成殉国,朝堂震动,将士哀恸,秦王请战,很快就瓦解了刘黑闼的势力,唐军势如破竹,迅速铲除着各地的残余势力,单雄信亦在这最后的征战中,舍身而逝。我只是安静地听着,心已经痛到麻木,泪已经流到干涸,原来,我不过是冷眼的过客,一切循着既定的轨道,半点由不得人。
秦琼扶送罗成的灵柩在回北方家乡的路上,无忌依旧留在边塞之地筹备着秦王的迎亲大事,熟识的那些人也大都随着李世民正在征战之中,若非还有刘文静不时前来探访,这偌大的长安城真叫我觉得莫名的孤单。
这日,正倚靠在床头,咳得象是快要断气一般,白帕中的血迹刺目无情地提醒着,现在的这具身体的衰弱。
“公子。”胭脂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下意识的收住白帕,哑声地问她:“怎么了?”
“公子,有个大人要来传圣旨。”她仔细地看了我一眼,惊呼道。“又吐血了吗?我找刘大人去。”
大概是嘴角还残留了血迹,才被她发现了,我赶紧拭去,叫住她:“没事。不是说有圣旨么?”
话音才停,穿着整齐朝服的裴寂就跨步进门。
“裴大人?这是?”我的声音依旧有些嘶哑。
裴寂看着我,神情有些惊异。
“真病成这样了?”
“裴大人,上回的事情确实是对不住了。我实在是有不得已的原因。”
裴寂静静地端详了我一会,淡淡启声:“悠扬去河北就是为了罗成?”
我点点头,慢慢起身。
“大人今日为何而来?”
裴寂整肃面容,缓缓说道:“圣上口谕,宣乐悠扬即刻进宫见驾。”
“可是我家公子正病着呢?”胭脂不满道。这孩子跟得我久了,来往飞马馆的人多没有架子,她也就养成有什么说什么的习惯。她这一说话可吼了我一跳,眼前这个可是皇帝的宠臣,开罪了他可不太好。
“大人,这孩子也是担心我,你可不介意。”我轻轻把胭脂往后扯。
裴寂摇头说:“这丫头倒是护主心切。已经准备了车座,放心吧。来人送乐大人进宫。”
门外进来两个带刀的侍卫,朝我们作揖。
我摆摆手。
“不必了,我自己会走。请容许我换个衣裳,裴大人可否在外稍等片刻。”
胭脂一边帮我换衣裳,一边担心地喃喃。
“公子,你病成这样,圣上就不能等你好些再叫你去么?”
我看着镜子里,自己苍白得没有了血色的脸,双颊微陷,原来有些圆润的下巴都变尖了,只有一双眼睛越显得大而晶亮,如秋水寒星。
“等我走后,你去告诉刘大人一声。”
胭脂应了一声,随手就将朱刃递给我。
我微叹了一下,把朱刃交到她手上,说:“皇宫大内,这个,是不能带的。”
马车到了宫门外就停了,接下来的路就该走进去了。初春乍寒,我裹紧裘衣,随着裴寂往前走,积雪正在融化的时分,地上难免湿漉漉的,有些难走,走了一段路,我便喘着大气,只觉得一颗心突突地就要蹦出来,便站住了顺顺气。裴寂在前面停了脚步,侧身回望,很快叫住了前面引路的小太监,示意等待。
裴寂正欲向我走近,不远处台阶上有一道明黄的身影疾奔了过来。
“悠扬。”
那是太子建成的声音。心里有些疑问,他怎么不在前线?
裴寂立在原地,含着笑向太子行礼。
“大人辛苦了。”建成朝裴寂微微颔首算是回礼,径直朝我走来。
“乐悠扬向太子殿下请安。”我稳住气息,往后一退,躬身作揖,不着痕迹地阻止他的靠近。
“悠扬。”他的声线温柔,纤长的手指抚上我抱拳的手。“身体可好些了。”
“谢太子惦记,已无大碍。”我抽回自己的手,垂手低首肃立。“小民奉召进宫,不敢耽误,请殿下见谅。”说罢看向裴寂。
“大人,走吧。”
裴寂似是别有深意审视了我一下,转而向太子建成告罪,带着我继续往前走。
“悠扬可还怨我?”
不发一言,从他身边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