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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献岁平安

大祭城

北区

“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童稚的歌声飘扬在北区的大街小巷,年关来临,大祭的百姓皆会教孩子祝福的童谣。大祭是大陆的无冕帝都,这里的新年最是繁华热闹。

岐戟临窗而卧,将浆果捣烂在手中的陶碟里,明月欢乐地蹦跶在果浆里,将自己染成了鲜红的颜色。窗外六丈(约20米)宽的大街上车水马龙,一派盛世景象。

“蹬蹬蹬……”欢快的脚步声响在木制的楼梯上,身着繁复红裙的女孩儿笑容灿烂:“阿戟,来吃饭啦~”。越斯斯的新衣裙由上好的蚕丝织染,越发将她那圆圆的脸蛋衬托得可爱甜美。

岐戟戳了戳明月,跟随越斯斯步入一楼大厅。眨眼间就到了年关,今日小队的队员们大多聚集在越斯斯家的生意——南越布帛里。一群孩子里,像越斯斯这样小富即安的,像姜颂这样小有背景的,都会打扮一新迎接献岁。而像洪卓这样的寒门子弟就直接穿着幼学甲班的红衣。这样一群红萝卜头,叫人望去直觉喜庆。

幼学的献岁假期只有短短五日,只比旬休略长,让家乡遥远的孩子叫苦不迭,只能选择寄宿在大祭本地的同门家里,或留在幼学宿舍。于是小队里的女孩大多寄宿在越斯斯家,男孩则分到宋天和岐戟家。

能驻留在大祭城的,哪怕是街上的乞儿都可能在老家有一定的威名,更何况几乎垄断大祭布匹生意的南越布帛。岐戟粗粗查过。越家,在暗里已经搭上了圣殿里的势力,而且越氏在老家南越寨里根基深厚。

越父是个高大爽朗的男儿,越母则明媚热情,越斯斯简直就像是母亲的翻版。只不过越母没有驭蛊的天赋,而越父与越斯斯皆是天蚕蛊主。

家在大祭学子的父母多会宴请子女交好的同门,今日正式越家做东道主。越家富庶,但却准备了精致亲切的私宴。越父越母并孩子们围绕着圆木桌子落座,人人欢声笑语。越父忍不住询问孩子们的课业排名,越母笑嘻嘻地布菜劝酒,姜颂越斯斯妙语连珠,宋天则是与男孩子不知为何打闹起来,一时间热闹非凡。

像岐戟姜颂这样皮相好看的孩子最是讨长辈喜爱,尤其接受传承后的岐戟,那个乖巧温和的样子,直让越母恨不能抱着疼爱,光是她夹到岐戟碗里的,就堆成了小山。

约莫到了酉时(约晚7点),北区开始了庆祝献岁的特色——花车游街。游街的花车多由北区的富商集资,像岐氏酒楼这样的商家基本都会装扮具有自家特色的花车。商家们把花车交给大祭兵马司,由兵马司组织统一游街。

甚至大祭本地的青楼楚馆也不会放弃这个扬名的机会。

吃饱喝足后孩子们都闲不住,结伴到最繁华的大街上等花车,这景色岐戟见过不知多少次,碍于同门的盛情,只能心不在焉地跟着去看热闹。

“嘻嘻,我家也有花车呦~花车可是我与阿娘亲手布置的呢”越斯斯拉着小伙伴们往街上跑。此时夜色早已暗沉,但大街上灯火通明,来往皆是华服丽人。

“那想必你家的花车是最难看的。”宋天忍不住挑衅,少年精致的眉眼在青铜宫灯下熠熠生辉。

越斯斯果然大怒:“你滚!”说罢就挥起手上的花灯砸去,结果烛火将纸扎的花灯点着,又是一通兵荒马乱。路过的行人或是善意取笑,或是蹙眉躲避火星,却无一人呵斥。

岐戟与阮宇铭侯龄安静地站在房檐下看着孩童们玩闹,花灯影影绰绰,三人眉目间皆是温和笑意。岐戟难得穿了一回红衣盛装,厚重的衣袍在她身上格外端坐大气,出门前还看呆了郑嵩和岐木篱。

“你家的酒楼也是有花车的吧?”阮宇铭低声问岐戟,在岐戟吊打过他并私底下“友好交流”过后,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融洽了许多。

“确实是有的,不过还是与往常相似,比较俗套。”岐戟不自在地扯了扯繁复的衣袍,这样的盛装,重生以来还是第一次穿,习惯成自然,乍一接触到这样的礼袍她就下意识端出大圣祭的礼仪,这真是久违的感觉

林慧钟走在最前方,也是第一个注意到远处人群骚动的,这时就率先欢喜的像小伙伴惊呼:“哎呀!花车来啦!你们快看呀!”

人群的热情与欢喜在传递,人们从街心分开为花车让出道路,将街道两旁挤得密不透风。越斯斯宋天等人不得不被人流分开,倒是岐戟三人站在屋檐下的高台阶上,既能看清一辆辆花车,又免去了人潮拥挤的痛苦。

一辆辆花车接连驶过岐戟的视野,打头一辆就极尽奢侈之能事:车厢是层层叠叠的紫檀浮雕,朵朵牡丹鎏金雍容华贵,串了东珠珊瑚的流苏、丝穗随风舞动,小巧的黄铜宫灯像星子一般明灭,有云裳美人婉转在车顶,或是奏乐,或是旋转,香风阵阵,围观人群大声喝彩。

笙歌曼舞,火树银花,不外如是。

一辆辆花车组成了盛世的洪流,一路灯火交相辉映。这一刻的人群欢腾,又有声音曼妙的乐伎高歌,“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

这样的盛世景象让岐戟有那么一刻的恍惚,她仿佛回到了前世乍到大祭的时候,那时的她从未见过这样宜人繁华的地方。明月最爱这样热闹的时候,暗搓搓向花车飞去,这当然瞒不过岐戟,岐戟无奈,只能回神在人群里追着欢腾的明月。

阮宇铭没留意到她的离开,而侯龄则慢了一步,追不上她。岐戟与明月的速度都是不凡,所幸她仗着身法敏捷,这一路走来没撞到什么人。

岐戟随手扔下铜板,在小摊上摸了一个面具带着,在专注花车的人群里也没有引起他人的注意。明月蛊也感应到了身后的主人,像是玩乐的孩童一样,愈发卖力地到处乱飞。明月蛊现在正是好动淘气的时候,平时陪着岐戟忙东忙西乖巧地压抑自己。岐戟本来就心疼这样乖巧又孤单的明月,在这样欢喜的日子里自然不介意陪它到处玩耍。

一路过来尽是张灯结彩,明月小白光团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今晚是花车游街盛景,几乎所有人都集中在北区中心。

而当岐戟抓到明月时,她们已经拐到了不知道那个旮旯角里头,周围三面都是高墙。看着似乎已经走出了北区,明月老老实实飞回蛊纹。感应到明月蛊的尽兴,岐戟也十分放松,这个旮旯角只可怜兮兮地挂着几个宫灯应景,想必是东区哪家氏族不入住的别院,与别处比起来就冷清多了。

花车游行会持续到大半夜,为了尽快回去与队友们汇合,迷路的岐.首席.戟只能选择爬墙与翻屋顶。高墙上与高墙下好似两个世界,一边是火树银花,宝马香车;一边是夜风呼啸,寒凉刺骨。

红衣少年在屋顶高墙间翻飞,层层衣摆上的银红暗纹像是活了过来。他时不时翻上高楼,望着灯火确定位置,奈何今夜的大祭无处不是张灯结彩,一样都是热闹非凡。路变得格外不好认。

岐戟不断翻越屋顶女墙,突然间站定,转身望着茫茫夜色。

淡淡的月光在不远处的琉璃瓦上勾勒出一个挺拔的人影。

望着对面屋顶的黑袍少年,岐戟是有些后悔的,明知道是在高手遍地的大祭,她还是选择了翻屋顶,这确实是一种十分容易引起麻烦的回家方式。

而且对面应该还是个熟人,这就有些尴尬了。

基于合作愉快的念头,岐戟翻到了司澈身边,在离他五步远处停下,率先开口:“难得啊,能在这里见到你,献岁平安。”

黑衣少年垂着眼,似乎是笑了。他随意束着长发,精致的长袍在夜风里翻滚,隐隐暗藏着血腥味,少年伸手就欲摘岐戟的面具。

岐戟更是尴尬且好奇,下意识躲了躲。司澈的状态她自己不知经历过多少次,一看就是杀了人,这在献岁前下刀怎么看都是要搅风搅雨,也不知道销赃扫尾干不干净,衣服不换就来房顶吹风。

街上有舞龙吹箫而过,又掀起一阵欢呼,然而灯火下的欢呼并没有影响到屋顶的二人,他们身边只有夜风呼啸。

少年掀起眼帘,桃花眼只映出了月色,月色里是两个小小的岐戟,他锲而不舍再度上前,试图掀她的面具。

岐戟挑眉避让,用眼神询问他原因,这么幼稚无目的的行为可不像是司澈爱干的。

“别躲好吗?嗯?”司澈终于开口了,话里是恳求的意思,但他的态度却是强硬得很,岐戟愣怔了一息就被取走了面具。

少年低头,十分刻意不去看岐戟的表情,他翻看着手里的面具,平淡地说出了第二句话:“大明祭死了。”

“你说什么?!”岐戟大惊,瞳孔收缩,而司澈仍然玩笑一样将面具放在脸上比着,好似浑不知这个消息的惊人与可怕。

岐戟反应过来时,她已经一把按住少年的肩膀。

“你们做了什么?你们知不知道……你们!”她震惊之下竟然一时接不上话来。

少年带上了岐戟的面具,将手覆在了岐戟手上,声音里竟有些委屈:“是啊,蓝陶(大明祭的名字)死啦,我有的忙了,要好几年见不到你啦。”

岐戟的心里掀起的何止是惊涛骇浪!既《凌天》的发布之后,又是一个巨大的改变历史的事情发生。蓝陶,身负异蛊,是大陆顶尖的强者。而就在不久前他还发布了《凌天》,力压大明祭,几乎要将圣殿变成他的一言堂。

少年终于抬头,偏了偏脑袋望着岐戟,双眼带着笑意,还是那副古艳的样子:“你今天这样真好看。”他突然抱住岐戟,狠狠地蹭了蹭岐戟的颈窝,像是什么撒娇的大型獒犬。

岐戟怔怔不言,致命的脖颈被司澈蹭着,但她就是感觉不到威胁。

“献岁平安”司澈喃喃说罢,转身就走,顷刻间消失在黑暗里,这样的身法,遥遥在此刻岐戟的《飞羽》之上。

人间正是欢歌笑语、繁华热闹,祈福的歌声此起彼伏,在这样火树银花赛仙境的时刻。没有人注意到黑暗的屋顶上,有一个迷茫的红衣少年;也没有人会知道,在圣殿正殿的白玉座上,有一具尸体正慢慢变凉。

华美的宫灯将柔光洒在玉座上,座上那人犹自瞪着双目,而他的胸口整个坍塌下去。圣殿从来不缺尸骨。肃穆宁静的正殿里繁如星子的火苗跳跃,像是朵朵冤魂,欢迎着,讥讽着,撕咬着新加入的成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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