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天气很冷,但街上还是有很多演出的乐队。看着台上的乐手,麦言就像看着当年的自己和纪凉、赵茶等人。霸下乐队,永远不会存在了吧。
麦言和小雅都穿得很厚,他甚至还围着绵绵给他织的围巾,而台上的模特却还穿着薄薄的丝袜和短裙。乐手和歌手可以唱一首歌换一个人。这些模特却要一直站着,一站就是一天,除了吃饭时可以休息,剩下的时间都要被人围观,想挠个痒都不行。新闻上说“女王时代”来了,可是看着这些模特,就知道那只是谣传。数千年的男尊女卑,岂会几十年就改变?如果真的变了,也只是变质了,扭曲了,而不是变得美好。
麦言跟小雅说,要是有钱,他真想给她们,让她们换个职业。小雅说你还真是博爱,你让她们换了职业,还是会有新人取代她们干这行,除非你把全天下受苦受难的女人都包养下来。不过要是你真把天下女人都包养了,估计就该男人干这个了。不知道男人穿着性感的衣服站在台上会不会吸引更多的观众?
因为宅在房间里的时间多了,上网的时间也就随着多了起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麦言的很多习惯都没有了,都因电脑而没有了,比如看书、写信或者对着天空或一棵树发呆,许多东西都变成了电脑和电脑里传递出的一切。
他开始试着在网上查找过去在成都和他一起玩过的人,还真被他找到了不少。看着他们现在过得积极乐观,麦言觉得有必要跟他们接触一下,近朱者赤,只要心态摆正了,一切都不是问题了。
他约了几个老朋友在酒馆见面,小雅没有同去,她和学校里的同学打麻将去了,她怕同去了别人会说麦言老牛吃嫩草。
其实麦言也不是很老,如果乐观点儿想的话,比起那些身体已经开始发福的,他还算青春健康的。他努力想在脑海里找一个喜欢的人做榜样,找来找去,似乎只有一个村上春树。
麦言改了个笔名叫树上男爵,开始写一些乐观的小说,开始积极配合出版商的活动,开始接受访问和签售,开始回读者来信,开始定期给贫困儿童捐款。他想等他身体再健康点儿,他还要定期献血。
在酒馆里见到老朋友后,不免聊起一些往事。他们问起麦言之前常常带在身边的某个女朋友的近况,麦言说他也不知道她在做什么。倒是有个人替麦言回答了:那位现在正当红的小说家叫某某的,不就是她的笔名吗?
麦言这才知道,原来这位以前的女友也走上了这条不归路。怀旧的人易老,他们无意地提到旧时的女友,让麦言有些伤心,但又不想在交谈中表露出来,只好默默地喝酒,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喝醉了。
等醒来时,麦言已经躺在了床上。他口渴至极,起身找水喝,却听到另一间卧室传来哗啦啦的水声,他走过去看,看到过去的那位美女朋友在洗澡,门都没关。
她也看到了麦言,有那么一瞬间,她停止了洗头的动作,但只是一瞬间,然后她就继续洗了。麦言走过去帮她把门关好,如果是以前,他想他肯定会脱了衣服陪她一起洗的。
麦言坐在客厅里喝水,喝冰箱里冻过的凉水。喝完了两杯,她终于洗好出来了。她从另一个冰箱里拿出一打娃哈哈AD钙奶,递给麦言,说:“我想你喝完酒后还是喜欢喝这个。”
麦言接过,却没有打开喝。喝完酒后,他确实喜欢喝娃哈哈,她到现在还记得,这么多年了,连麦言自己都要忘记了。他只记得他离开成都的时候发短信给她,她问为什么不带上她一起走,麦言说:“等我调节好自己吧。我需要忘记那段恋情,忘记这几年的经历,然后才能开始新的生活。”最后麦言真的让自己忘记了,同时也忘记了她。
这座城市里像她这样喜欢他的女孩有多少个,麦言没有统计过,他却无一例外地不能喜欢上她们。不知道为什么,连他自己都不明白。如果麦言说自己是个忠诚的人,估计死人听了都会活过来笑两声。可是当他喜欢一个女孩的时候,他眼里确实就只有她,再无旁人了。刚才看到她洗澡的时候,麦言虽然关了门,却不是没有动心。坐在沙发上喝水的时候他忍不住想,他是不是不喜欢小雅了。
小雅和麦言在一起是一种别扭的关系,像恋人,却又像姐妹。小雅是更喜欢同性朋友的,这个麦言很早就知道,所以她说她决定跟麦言走的时候他除了惊诧,更多的是惊喜。
是小雅改变了喜好,还是麦言逐渐变得像一个女人?麦言开始怀疑自己。麦言的出版商也说他的小说变得柔和了,以往的玩世不恭、目空一切现在几乎荡然无存。他甚至开始创造一些奇怪的比喻句,来挑战读者的敏感度。
这个世界上有多少跟他一样敏感的人呢?麦言真的是很好奇。他们是如何与这个世界友好相处的?面对冷漠的现实世界,他们是选择格格不入,还是握手言和?
上网的时候,逛街的时候,麦言有意无意地,总是要留意眼前一闪而过的人。也许他们之中,就有这个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吧。
三
麦言突然很想去拉萨。说给小雅听,她却完全不能接受,她简直是带着惊愕的表情跟麦言说的,她说你太跳跃了,我跟不上你的节奏。我刚刚适应并喜欢上这里的生活,你就要离开。
麦言说我也喜欢这里,所以我才要离开,不离开就会被麻醉,就会被生活控制,而不是控制生活,你明白吗?
小雅说无论如何她不会选择在最近一段时间走,她说要么麦言再陪她一年,要么麦言独自离开。末了,她还说,她好像喜欢上学校乐队里的主唱了,那个一头黄发,打着很多耳洞,一天到晚都戴着耳机跟着音乐跳动的女孩。
麦言选择了独自离开。他没有坐火车,他先去了云南,去了以前和女友在一起时就去过的昆明、大理、丽江和香格里拉,依旧住在过去的客栈里,甚至选择的导游都还是过去的那个。导游显然已经认不出麦言了,客栈每天都要给她安排不同的客人。
可是麦言却记得她,她在麦言心里已经是彩云之南的一部分,和大理的苍山洱海,丽江的束河纳帕海一样,是麦言每次回想都不会漏掉的一部分。
一个人旅行和两个人旅行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这次和上次跟女友一起来的季节也不一样。上次是夏天,他们从三亚直接来的,就像从夏天走到了春天。
这次是冬天来,云南依旧是春天,但是比上次要冷一些。雪山上的雪还没有融化掉,看着汽车绕着山崖行走,麦言会忍不住想,如果掉下山崖侥幸没死,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奇遇。当年段誉不就是在山洞里发现了他的神仙姐姐吗,还有那么多的武功秘籍。
香格里拉比丽江要冷很多,这一次麦言提前带了棉袄,没有租别人的。站在海拔近六千米的雪山上,他拼尽全力,喊出和他在一起生活过的每一个女孩的名字。山那边传来的回音很长很长,长到足以让他在听到回音的时候回忆起她们的模样。
沿途看到了很多喇嘛,他们的一生都献给了信仰。麦言突然对他们简单的生活感到无比羡慕:生活本来就是很简单的,为什么要搞那么复杂呢?是因为自己没有信仰吗?
麦言原本该有的信仰,在他出生之前,就被破坏掉了。他一生下来,就被这个时代灌输了一种错误的理念,那就是“万般皆下品,唯有挣钱高。”
虽然后来麦言打碎了这一理念,可是却始终没有找回他该有的信仰。错误的被他扔掉了,对的却没有找到,他只能越来越迷茫。
行驶在云端的汽车上,麦言突然觉得自己有些顿悟了。他需要的,应该就是简单的生活,就是像僧侣一样简单的生活。只有信仰才能改变自己,在巨大的佛面前,他才能感受到自己的渺小。
修行八颂中讲,只有大地在脚下,众生皆在自己之上。作为修行的人,我们永远要记得,我们的福报、修正、见地,乃至最后证的无上的菩提都要依靠一切有情众生,因为我们都需要感恩。如果我们总是把自己放得很高,那么我们会习惯性地被执念所控制,就会产生嫉妒、怨恨,但如果能懂得放低自己,就能收回一份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