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惜被服务生叫到麦言和绵绵面前时,才抬起头。看到是麦言,她愣了一下,然后就看到了站在麦言身边的绵绵。她笑了,笑得很冷。
“恭喜你,出狱了,还找了这么漂亮的一个女朋友。”
“对不起,这么多年,你受苦了。”
“我能受什么苦,我过得很好。倒是你,在监狱里受了不少苦吧?”
“托你的福,还过得去。”
“你们不要一见面就这么针锋相对好吗?他伤害过你,你也让他坐牢了。你们应该算是扯平了才对,不要再记恨彼此了。”绵绵竟然出来打圆场,让麦言很惊讶。他原以为,通过若惜的口说出了他坐牢的事儿,绵绵会耿耿于怀的,没想到她一点儿都不在意,好像之前就知道一样。麦言忍不住想,难道他喝醉的时候对她说起过?或者他记忆力出了问题,说了就忘记了?
“我们没有记恨彼此,坐牢也是他自己的选择。”若惜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麦言,好像要把他收进她的眼睛里一样。
“没有记恨就好,坐下来喝一杯吧。看在大川的面子上,相逢一笑泯恩仇吧。川儿,川儿……”绵绵起身去叫大川,剩下麦言和若惜四目相对,百感交集。
不知道相互看了多久,其间服务生来收了一次喝空的瓶子,若惜始终不肯坐下来。如果说刚看到麦言的时候她还带着一丝恨意的话,对视了一番之后,她对麦言是半句怨言也没有了。
“你晚上住哪里?”
“不用你管。”
“我不是要管你,你可能不知道,我过几天就会接下这家酒吧了,到时候我们每天都要见面的。”
“你来接管那天,就是我离开的时候。”
“你真的要这么绝情吗?”
“不是我要绝情,你已经有女朋友了,难道还要我自作多情吗?”
“难道我们不可以做朋友吗?”
“分手后还可以做朋友的话,要么就是还爱着彼此,要么就是从来没有爱过,你是哪一种?”
“我都不是,我只是想……”
麦言话说到一半,绵绵和大川来了。大川拉着若惜,笑哈哈地说:“真是有缘啊,你们竟然几年前就认识。看来你不接下我这地方都不行了。”
“你和绵绵已经谈好了?”
“没有,绵绵说还是得你做决定,她一切都听你的。”
“你们聊着,我先走了。”说着,若惜站了起来。
绵绵给麦言使了个眼色,麦言跟着若惜走出了酒吧。那个女版黄家驹正在门口等若惜,若惜介绍他们认识,她叫小雅。虽然麦言和小雅是刚认识,可聊了几句之后他就发现,若惜没少跟她讲麦言的事情,她对麦言简直是无所不知。
而且很显然,若惜是带着善意跟她讲的,所以小雅对麦言丝毫没有恶意。麦言很庆幸自己遇到的女孩都有一个最基本的品德——善良。
即便被伤害了,她们也没有选择去恨,而是遗忘,或者从自己身上找原因,改掉自己的毛病。跟人聊起的时候,她们也会说是自己的原因,是自己不够好。
小雅说:“终于见到你了,不过我想最想见你的人应该是小离。”
“小离?”
“你的女儿啊。”
“她叫小离?”
“嗯,你不觉得这个名字很好听吗?”
“是很好听,她现在在哪里呢?”
“在我们住的地方,一会儿你就能见到她了。”
一路上只有麦言和小雅在聊天,若惜沉默不语。她可能在想,接下来该怎么面对麦言,面对孩子吧。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了,他们都还没有准备,但可以肯定的是,若惜还在怀念麦言。
走到她们住的房子的楼下的时候,若惜让小雅先回去,并且嘱咐小雅先不要跟小离说见到麦言了。
小雅上楼了,若惜还是沉默着,麦言只好先开口。
“以后你和小离还有小雅就搬去跟我们一起住吧。”
“为什么?我们在这里住得很好。”
“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跟你们在一起,只要每天可以看到你们,跟你们说说话就好。”
“你女朋友怎么办?”
“她不会计较的。”
“她不会计较,可是我会计较。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怎么一点儿都没变。当年就是因为你遇到林静甩了我,我才跟你闹翻的。现在你遇到我了,就不管你女朋友的感受了?”
“人和人不一样,她真的不会计较的。”
“都是女人,有什么不一样的。爱都是自私的,如果她不计较,只能说明她不爱你。”
“或许吧,或许她是不爱我。我们在一起,只是相互做个伴吧。”
“那我呢?你是觉得一个伴不够,想让我们一起过去,更热闹点儿?”
“没有,你不要这样想我。你刚才也看到了,我和绵绵可能会接下那个酒吧,我想让你和小雅帮我们一起打理。”
“原来是想让我们给你打工啊。”
“看着孩子的面子上,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刻薄。”
“你还知道你有孩子?我就是这么刻薄,随便你怎么想了,我上去了,你也回你的家去吧。”
“我还没有见到小离呢。”
“以后再说吧,我还没有想好怎么跟孩子说。”
看着若惜转身离去的背影,不知道怎么的,麦言竟想起了林静。当年他就是看着她这样离开的,然后再也没有机会重逢。人与人之间的际遇,竟是如此奇妙。他有好多话想要跟若惜说,有好多问题想要问她,可是面对她那样的态度,麦言只能等待。
回到酒吧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酒吧里已经没有客人了。绵绵竟也上台唱起了歌,唱的还是麦言最喜欢的那首周云蓬的《不会说话的爱情》。
“日子快到头了,果子也熟透了。我们最后一次收割对方,从此仇深似海。从此你去你的未来,从此我去我的未来。我们只能在彼此的梦境里,虚幻地徘徊。徘徊在你的未来,徘徊在我的未来,徘徊在水里火里汤里,冒着热气期待。期待更美的人到来,期待更好的人到来。期待我们往日的灵魂附体,重新回来。”
四
小雅只有十七岁,麦言问她为什么会和若惜在一起时,她只是笑,不愿意说,让他去问若惜。若惜起初对麦言怨恨无比,不过麦言没有像以前那样一看到她生气就转身离去,而是一直陪着她,直到她先离开,这样磕磕绊绊过了半个月。绵绵用尽全部积蓄盘下了酒吧,若惜也逐渐恢复了麦言刚认识她时的温柔。
若惜说,她和小雅在一起生活也只是一年多的时间,小雅去年还在学校读书呢。她和小雅认识是因为小离有一次自己走丢了,被小雅看到,送了回来。
而小雅退学,则是因为她的姐姐。小雅还有一个双胞胎姐姐叫小若,她们原本一起在读高三,同校不同班。有一天早上,小若感冒了,不想去跑操,去找老师请假,竟然没有被允许。
小若强忍着跑了操,之后体力实在不支了,又去找老师请假。那女老师竟然说小若在装病,又罚小若去绕着操场跑。小若说自己有心脏病,又感冒了,实在不能跑了,那老师竟然说不跑就记过处分。
小若无奈只好再去跑,就在跑操的途中晕了过去,然后再也没有醒来。小雅知道事情的原委后,就离开了学校,离开了家,没漂泊多久,就遇上了若惜。
若惜离开南昌后,在朋友那里待了一年多,孩子可以勉强走路时,她去找了份工作,然后又跟同事学会了弹吉他,再之后就开始了边走边唱的流浪生涯。
若惜说最初的一年,她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想到麦言,对麦言又爱又恨,想和他同归于尽,又舍不得孩子。后来渐渐地,心也就变钝了,而且要为了生计劳累奔波,她也顾不上想麦言、恨麦言了。
“你没想过停留在一个地方,找个好人嫁了?”有一次只有麦言和若惜两个人的时候,麦言问她。
“我就知道,你希望我那样。可是我偏偏不,我就是要这样活着,这样让你内疚地活着。如果我找个好人嫁了,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了,你是不是就会心安理得,觉得当初对我做的一切都不算什么?”
“有你们的诅咒,我永远不能心安。”
麦言每天都去找若惜,可她还是不答应让麦言见小离,也不愿意搬去和麦言一起住。在麦言觉得自己可以放下妄想,回到没遇见若惜时的生活状态中时。绵绵跟他说,她要离开他,搬去跟若惜一起住了。
女人就是这样诡异,随时可以成为敌人,又很快能化敌为友,或者一开始她们就把对方当朋友,只是麦言在假想她们会因为他而怒目相向。
麦言让小雅瞒着若惜带小离出来跟他见面,小雅答应了,但是怕小离事后会告诉若惜,所以麦言只能远远地看着。
在此之前麦言幻想过很多次和小离见面的情景,真的见面了,他却很伤感。这是他的孩子,长得比他和若惜都好看。
他是孩子的父亲,一个可以被称作爸爸的人。这让麦言觉得自己以后再也不能像个孩子一样任性了,他得学着做一个爸爸,做一个负责任的人。但是和刚来宝鸡时一样,这些想法在他脑海里的保质期不超过三天。
酒吧的生意在绵绵的打理下比原来还要好很多,她和麦言见面的时间越来越少,麦言之前还帮她去卖酒和招待客人,后来有了若惜的帮忙,麦言就显得多余了,而且他也不想一直在酒吧待着。
绵绵的理想就是开这样一家店,和喜欢的人在一起,热热闹闹的。若惜的理想也是这样,现在她们俩的理想同时实现了。小雅的理想是遇到一个白马王子,她还年轻,以后机会还很多。
只有麦言的理想变得越来越远,只能在没人理他的时候想一想。这么多年过去,他还是想云游天下,带着心爱的姑娘,带着吉他。可是他心爱的姑娘不想云游天下,他心爱姑娘的理想里从来就没有他。
麦言有时候会坐车去瓷央。一个人,靠着窗子,看着窗外渐渐远去的风景,哭得稀里哗啦。一个年近三十的男人在火车上哭得稀里哗啦,显然是件很不雅的事情,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他想坐在火车上看窗外的风景,看着看着,他就忍不住泪流满面。
麦言去了以前和艾佳还有文丹住过的酒店,住过的房间,住上几晚,感受过去的时光。其实如果他去寻找,还是能找到她们俩的。他知道文丹家在哪里,只要找到她父母,就能找到她。他也知道艾佳常去的地方,她一定还在瓷央,只要他去以前常去的地方守着,就一定能碰到她。
只是找到了她们,又能怎么样呢?继续过以前那样风流糜烂的生活?继续给她们带去伤害?同时也让自己变得颓废?
绵绵和若惜应该是不会计较的,她们俩一见钟情,已经完全把麦言丢到一旁了,别说麦言去找前女友了,就是再找个新女友恐怕她们也不在意。
同样可怜的还有小雅,若惜之前是喜欢她的,遇到绵绵后,就不怎么带她玩了,她只能在住处跟小离玩。她还那么年轻,正是四处寻找新鲜生活的时候,却只能和一个小女孩待在一起。麦言为她感到可悲,同时也开始盘算着是不是带着她一起离开宝鸡。
小雅是很喜欢小离的,如果带她走,肯定要把小离一起带着。可是麦言并不想带着小离,起码现在不想,而且若惜也不会轻易让他带走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