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初,“大灰熊”所在片区拆迁。当时,“大灰熊”有四间正房,两间西屋。按照拆迁规定,他可获得两大一小三套楼房。
房郝贵一看机会来了,便软磨硬缠加威胁,闹着分家,要占两间西屋。“大灰熊”说,这都是我的房产,凭嘛要分给你呀。房郝贵说,我是家里的一员,凭嘛不分给我呀?“大灰熊”说,让人家先拆,换了新楼咱再分家。房郝贵说,你甭糊弄我,还是现在就分。你要不分,到拆迁的时候,我就躺在屋里不走,当个“钉子户”,你也没咒念,除非叫推土机连我加屋子一块推了。“大灰熊”实在没法,加上早想甩掉这个包袱,乐得眼不见,心不烦,就把西屋给了房郝贵。这次拆迁,“大灰熊”获得两套楼房,就是现在的201室、202室。可谁知道房郝贵没要楼房,而是要了20万元钱。拆迁款到手后,房郝贵先花10万元买了一辆摩托车,还鼓捣了一副什么“台湾TW574”(我去死)牌照,不管白天黑夜,不管刮风下雨,不管逆行顺行,不管红灯绿灯,愣窜一个点儿。结果是,撞过树,骑过墩,肋条折过好几根。一次深更半夜,与人在湖边飙车,两人都冲破栏杆,落入湖中。虽然腿脚折了,脑袋破了,但被捞起、抢救,居然没死。有句名言:“天作就疯,人作就死”,可房郝贵却是“光作不死”,这才有了响当当的名号—“作不死”。
“作不死”在极短的时间内,将拆迁款挥霍一空。无处栖身,仍然像狗皮膏药一样,紧紧粘着“大灰熊”,钻进201室死活不走。走倒可以,必须出钱买套房子,还不能太小。“大灰熊”考虑,漫说没钱买房,就是有钱买房,也是大腿塞进狼嘴里。从此以后,父子之间怨恨日深。父怨子不争气,子恨父不舐犊。春节期间,房郝贵向母亲提出,把201室过户到自己名下。对此,其母从中做了调停。这头,教儿子向父亲套近乎,说好话。就说,灰没火热,酱没盐咸,一拃没有四指近。我虽然不是亲儿,但是,继子也是子。今后,我还得给你养老送终哩。你就把房子过给我吧。那头,多次做老伴儿的工作。劝他:你又没有别的孙男嫡女,房子早晚都是郝贵的,干脆过户算了。活着不把人情送,死了也是人家的。真是教的曲儿唱不得。房郝贵长年自闭,根本不会与人交流,说出话来真是吃面瓜不喝水,噎死人。除夕之夜,房郝贵借着吃饭,提出房子过户的事。他说,这拆迁房是按人头分的,有我的一份儿,你就把201室过到我的名下。这也是起五更上坟,及早不及晚,迁就你还没死,赶紧把户过了算了,等你死了再过,手续麻烦多了。“大灰熊”气得一阵儿说不出话来。等缓过劲儿来,说,这套房子俺还留着养老哩!等哪天我放了伸腿瞪眼屁,你再个人过户去吧。心里话,就你这样的好吃懒做,俺老了也指不上你,你也甭打这个算盘。哼!趁着我还没死,就把房子卖了,断了你的念想!瞧这年夜饭吃的,一个是老乌龟堵鼻子,大憋气;一个是豆青狗歇凉,大喘气;旁边那个女人则是老哑巴长愁,直叹气。事后不久,“大灰熊”便秘密把201室卖了。这一下,惹恼了房郝贵,不时在屋里摔打砸敲。
前些日子,楼房买主前来入住,但房郝贵死活不搬。“大灰熊”说,你要不搬,我就上告法院,强制你腾房。这下可彻底激怒了房郝贵。他说,你要真的无情,我就把你的恶行说出去。就是公安不来找你,鲍富平也得扒了你的皮。
房郝贵口中的恶行,就是“大灰熊”干的缺德勾当——掘墓盗骨。
鲍富平葬父,“大灰熊”出手。就在八月中秋夜半,“大灰熊”像幽灵一样,溜进了天龙山麓墓地。借着月光,找到鲍昆岭的墓穴,用手摸着墓碑,仔细辨认了一下名字,确定目标无误。他跐着墓沿,双手用力拔掉栽种不久的冬青,顺手一丟,抄起随身携带的短柄洛阳铲,疯狂地掘起墓来。
比起先前的掘坟盜尸,挖墓窃取骨灰盒则要容易得多。不大功夫,骨灰盒便被挖得露了出来。“大灰熊”扔掉铁铲,开始用手扒拉起来。看着骨灰盒即将完全露出,“大灰熊”便张开双手,伸进土里,去抠骨灰盒的底沿,准备将它搬出。
“押下去!”突然一声断喝,从墓穴中暴发出来。在万籁俱寂的旷野里,这样一声断喝,不啻盗取女尸时那一声炸雷。“大灰熊”本能地、不顾一切地跳出墓坑,连滚带爬地窜了“趟子”。大约跑出50多米,他便两腿发软,趴在一棵树下的土堆上,只觉得头皮发乍,心跳加速。不知过了多久,“大灰熊”感觉浑身冰凉,一摸裤裆,已经湿透。他想,声音来自何方,究竟怎么回事儿?他下决心弄个明白。于是,惊魂未定地返回墓穴,侧耳倾听,并无声响。“大灰熊”跳进墓坑,重新扒拉和摸索骨灰盒四周,触碰到一个硬物,摸出来仔细一看,原来是个袖珍录音机。
鲍昆岭生前是个超级戏迷,尤其钟爱样板戏。鲍富平便买了这部袖珍录音机,录上若干戏曲,供老爹反复玩味、欣赏。终前最后一次听戏,正是听的这出《智取威虎山》。当播放到第四场《定计》中***审问栾平时的那句道白:“联络副官不交代联络点,也没见过联络图,看来你是不想说实话呀”,便关闭了。下葬时,鲍富平就把父亲的心仪之物陪葬了。刚才,“大灰熊”要搬骨灰盒时,正好触按到播放键,这才迸发出那句令人胆破心裂的怒吼。
“大灰熊”稍稍定神,将骨灰盒装进事先准备的编织袋,将录音机揣进兜里,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大灰熊”跟头八跌地约摸走了半个小时,来到山坡上的一片柿子树园。在柿园中间有一座小房,是罩盖机井的专用房子,但机井已经废弃多年,极少有人光顾这里,因而“大灰熊”选择了这里,作为藏匿骨灰盒的地方。
“大灰熊”背着骨灰盒刚刚踏进房门,突然,从角落的草窝里“腾”的一下子站起一个“鬼影”。借着月光,“大灰熊”看见“鬼影”披头散发,身上围裹着破烂塑料布,一动弹便“哗、哗”作响。见此光景,“大灰熊”转身便撒了丫子。原来,那是一个60多岁的聋哑流浪汉在此栖息,以为来了同行,便起身相迎。岂不知,“大灰熊”经历那次盗尸,已经吓出心脏病。加上这次“断喝”、“鬼影”,病情更加严重。
“大灰熊”说,你个没良心的狼崽子,我干那个也是为了你呀,敲诈的钱不是全叫你买手机、买电脑花了吗?你要敢胡说八道,我就趁你喝醉的时候,拿刀子顺了你。
房郝贵心想:要是让我搬出楼房,不仅没了舒适生活,更惨的是没了安身之处。什么?还要拿刀子把我顺了?哎,不对!为嘛非得等着他把我顺了?如果先把他杀了,那一切财产不都是我的吗?
一个杀字出口,勾起千仇万恨!房郝贵12岁那年,与街上的狗子干了一仗。狗子15岁,胳膊粗,拳头硬,把房郝贵结结实实揍了一顿。“堤内损失堤外找”。房郝贵瞅个愣子,把狗子他爹的自行车轮胎割了。事有凑巧,被狗子他爹逮个正着,接着就是登门索赔。“大灰熊”怒目切齿,将房郝贵脱掉裤子,绑在板凳上,用带刺的桑条抽打屁股,直打得鲜血淋淋。但是,房郝贵既不喊叫,也不求饶。“大灰熊”更是来气。烧红了铁丝,烙他的脚心。尽管如此,也没认错。但心底却埋下了仇恨的种子。
在孝媳街,房郝贵是出了名的能作。15岁那年,闯下一场滔天大祸。一天,房郝贵领着两个十拉岁的顽童,在一处闲宅玩耍。先是将满院子刚刚栽活的小树,统统拦腰折断,后又将下水道的盖子全部掀掉,扔进沟里。觉得还不尽兴,便又放火烧鸡。宅院东南角上,有一间磨房,早已无人使用,变成了柴禾棚子,里头堆放着树枝、秫秸、烂木,还有一些废弃的农具、家什。房郝贵突发奇想,对两个伙伴儿说,那边有几只小鸡,咱逮住一只,在磨棚里烧烧吃。三个捣蛋包真就逮住一只母鸡,弄来火柴,在磨棚里烧起鸡来。在兴头上,大家只顾得烧鸡,谁还懂得防火,不慎引燃了秫秸,霎时间浓烟滚滚,门口窜出火苗。幸亏三人及时逃脱,这才没有酿成人命大祸,但是,磨棚、柴禾全部化为灰烬。事后,“大灰熊”将房郝贵绑在树上,巴掌扇,绳子抽,揍了一个狗不吃蜜。声称,如果再不改悔,就送进少年管教所。房郝贵嘴上不说,心里却想,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我长大了咱再算账。
如今,“作不死”被撵,面临无处栖身。千仇万恨,涌上心头,于是动了杀心:今天杀你,莫怪别人,是你咎由自取。第一,你有错。教育孩子,本应循循善诱,可你却棍棒相加,为自己埋下了祸根。这个谁也不怨。第二,你无情。房子过户你不过,花钱买房你不买,给你要钱做买卖,你不但不给,还挖苦一通。既然你不讲情,别怪我不讲义。第三,你违法。我听说,《继承法》上规定,继子和生子一样,同样有继承房产的权利,而你却把房子卖了,不让我来继承,这不是明摆着与《继承法》对抗吗?叫你自己说说,你都违法了,还不杀了你,留着干什么?第四,我自卫。你要拿刀子顺我,我不自卫吗?哼!你断我房路,我断你生路!
平时,“作不死”总爱看些凶杀打斗的片子,对公安侦破纪实片中杀人如麻的白宝山、心狠手辣的杨斌,早就崇拜有加,净想试上一把。昨天下午,接到法院执行庭文书,限他10天之内搬出楼房,更叫“作不死”恨上加恨,越想越恨。如果先前萌生杀人恶念还是一时冲动,如今他可真是王八吃了秤砣了。当日中午,他猛灌大半瓶白酒,袖藏尖刀,叫开202室房门,二话不说,照着坐在沙发上的老爹,劈头盖脸地一顿砍、刺。“大灰熊”未及反应和躲避,就倒在血泊之中。此时,“作不死”转身退回201室,嘴里还嘟噜着:不叫我住,谁也甭住,我给你点了它。便找了打火机,点着了床单和窗帘,霎时间房内烟火四起。正在厨房刷锅的伊妩露,听见客厅动静不对,出来一看,吓得目瞪口呆。稍事镇静,夺门而出,连滚带爬,跑到一楼求救。
邻居听见喊声,飞快赶到。众人一齐下手,摁倒正在发呆的房郝贵,夺过凶器,迅速报警。
片刻,警察赶到,将“作不死”归案;119赶到,扑灭了火焰;120赶到,将“大灰熊”送到医院。“大灰熊”头、脸、颈、胸被砍、刺数刀,经抢救无效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