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五花朝节
吃了早饭,秋踏雪带着夏寻梅、秋樱和几个家丁,也不骑马,数十个人向秋家庄北边的佛子山行去。佛子山虽然不大不高,但诗云:山不在高,有仙则名。这佛子山上的“仙”无疑就是圆觉寺里的圆真和尚。谁也不知道这圆真和尚从哪来,有几岁,有人说他是圆觉寺老住持圆霖在山上捡到的孤儿,后来成为圆霖的关门弟子,圆霖圆寂后就成了圆觉寺的新方丈。也有人说他本来是京城名寺里的一名执事,原本前途无量,却因为卷入被废太子被毒杀的事件而遭到驱逐,来到佛子山,因缘际会之下成为了圆觉寺的方丈,还有人说他是仙人下凡历劫,所以才能通天眼,知未来事。
不管传说有几分可信,圆真的德高望重远近闻名倒是不争的事实。他虽然年事已高,但身体健壮,平易近人,即使是为孩子起名这种小事,只要有人来求,他也从不推脱。因此圆觉寺虽小,僧人也只有圆真和几个弟子,但香火却很旺,附近的居民早已习惯了逢年过节到圆觉寺烧香礼佛,因此花朝节一到,通往圆觉寺的路上便热闹得很。
夏寻梅走在秋踏雪身边,不时四下张望。他的个性虽冷,但毕竟年少,以前跟随父母住在山中,极少下山走动,更别提过节。此时路上的繁华热闹,多少勾起了他的好奇。
只见路边到处都是花贩搭起的花棚,花棚里春花齐放,一眼望去叫人眼花缭乱,花团锦簇的桃枝梅枝,争奇斗妍的芍药蔷薇,淡雅高贵的水仙,出尘端庄的兰花……花香扑鼻,形色浮动,一股春意四溢而去。再加上看花的少年少女,妇人带着孩童,翁妪相携,一派热闹,正应了那几句诗:春林花多媚,春鸟意多哀,春风复多情,吹我罗裳开。
夏寻梅虽然生长在山野之中,四季有花木为伴,但山花自由奔放,他却从来没有见过君子兰、白水仙这些花农刻意栽培,更兼嫁接修剪,养在盆中的所谓“花艺”。更何况除了卖花的花农,买花的姑娘妇人外,还有卖小吃卖脂粉卖小首饰小玩意的,林林总总将一条大路挤得满满当当。夏寻梅只觉得一时之间,眼中俱是琳琅色彩,看都看不过来了。
同样的情景落在秋踏雪眼中,却没有引起什么波澜。在俞县住了多年,对花朝节早已熟谙,他只是一派淡定的走在前方,偶尔和路边的华农打个招呼,或者和不知哪家的小姑娘调笑两句,吹着早春尚且带着冷意的微风,不紧不慢的往山上走去。
秋樱虽然也是花朝节的常客,但毕竟小女子心性,看到艳红的糖葫芦,雪白的马打滚,金黄的炸年糕,忍不住买了又买,当街吃了起来。
秋踏雪好笑的看着她:“师妹,你还想嫁人吗?”
“想啊。”
“那你觉得,男人看了你这吃相,还敢娶你吗?小女子家家这么能吃,把夫家吃空了怎么办?”
秋樱哼了一声:“没让你娶,你瞎操什么心呢?本姑娘花容月貌,大方贤淑,自然有的是公子愿意以身相许。”
秋踏雪啧啧:“你口中的公子,该不会是龚臭吧。”
“他也不差。”言语中倒是没把龚世胄放在心上。
秋踏雪稍微正色道:“他不行。”
“为什么?”秋樱看秋踏雪一脸认真,有些愕然。龚臭对她有意,那都不用说,有眼睛的人都看的出来,她也并不讨厌那小子,相反的,还有些喜欢。也曾不止一次想过,有那么一天,能和龚臭两人相携相伴。只是这份心思还未曾表露,便被秋踏雪直接否定了。秋樱心里不痛快了。
“不为什么。听师兄的话没错。”
本想着秋踏雪能说出个寅卯,谁知他只是撂下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秋樱气得大翻白眼,手中提着的点心也变得索然无味,干脆一股脑塞到夏寻梅手里,气鼓鼓的越过秋踏雪,一马当先的走到队伍前头去了。
夏寻梅从袋子里寻了几块绿豆糕、马打滚,吃进嘴里,脸上渐渐泛起惊异的表情:太好吃了!
他默默的摸索着袋中糕点,吃得停不住口。
一行人走了到路边的茶水铺上暂歇,秋樱先自坐下,拿出手绢扇风。
秋踏雪吩咐众家丁就地休息,扬手叫了花果茶,十几个人坐去了大半个铺子,店小二脚下生风,忙不迭的伺候。
夏寻梅还在不住口的吃着。
秋樱郁闷:“吃吧你,待会吃不下老和尚亲手做的斋饭,看不悔死你。”
夏寻梅眨眨眼,看向秋踏雪,似乎在问“斋饭是什么,斋饭很好吃吗”又眨眨眼,左右看着手里拿着的糖葫芦和千层糕,似乎在烦恼还要不要吃……
秋踏雪笑道:“这圆觉寺的斋饭还真是一绝,你吃过便知。”
夏寻梅摇摇头,那意思是,再没有比这街边小吃更好吃的东西啦!
秋踏雪和秋樱看他如此,都是笑出声来。
坐了一碗茶的功夫,秋踏雪结账,一众人起身,开始向山上走去。
“呀,这不是踏雪少爷吗!”
秋踏雪扭头,只见两个少女向他走来,一个着红衣,一个着绿衣,正是秋霁月满月那天被夏寻梅点了笑穴,又被秋踏雪施以援手的姐妹花。
绿衣少女向秋踏雪福了福,脸上微红道:“前些天多得踏雪少爷相救,还未曾道谢,绿菱心里一直记挂着,踏雪少爷请受绿菱一拜。”说着便要在路上下跪。
秋踏雪赶忙扶住她:“区区小事不足挂齿,姐姐不必如此。”
那叫绿菱的少女也不坚持,顺势站起,将一支桃花塞进秋踏雪怀里,拉起红衣少女,两人一阵风似的跑了。
秋踏雪来不及拒绝,拿着那支桃花,讪笑。
秋樱吟诗:“桃红知我心,春来——发几支?”
秋踏雪把桃花塞到负责拎零食的家丁手里:“给你。”
家丁苦着一张脸接了。
这桃花枝乃是奉城地方花朝节时女孩儿男孩儿间示好的物件,对方若也有意,可以以桃花回赠。接下来说媒下聘,一桩好姻缘就这么成了。当然,互赠桃花的男女多半是早已看对了眼,趁此机会互剖心意而已,要是自己的桃花送出去,却没有回赠,男孩儿脸皮厚也就罢了,女孩儿可就丢脸丢大了。
只是秋踏雪是大众偶像,女孩儿只要能向他略表心意就已经满足。所以绿菱此举一出,跟风者众,本来还因为被挑出来拎零食,无须扛那一株重梅而窃喜的家丁此时暗暗叫苦,桃枝越来越多,走到半山腰时他早已累得气喘吁吁,一点不比扛缸梅的同僚轻松。
夏寻梅见那绿菱对着秋踏雪一脸娇羞,他还不解男女之事,只觉得秋踏雪被许多女子用同样的眼神瞧着,叫他很是纳闷。
秋樱见怪不怪,提着裙子慢条斯理走在两人身后。
秋踏雪过了年便满16岁了,少年的身形挺拔英俊,肌肉的纹理裹在白衣之中,随着他的走动隐约透出,似乎可以看到几年之后成年的他威武强壮的样子。而夏寻梅虽然还未长开,比秋踏雪足足矮了一个头,但浑身透出一股野性,犹如初生猎豹,让人感觉又爱又怕。
走到圆觉寺门口时,收花的家丁再也坚持不住,坐在空地上不住擦汗,怀里的桃花撒了一地。
秋樱上去将桃花扎起,轻松抱在怀里,对那家丁说:“走吧。”
家丁“诶”了一声,面露喜色,知道这大少爷的贴身丫鬟身上有功夫,他倒是并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