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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抢上一步，见老况侧卧在沟底，半个下巴已陷入烂泥中，鼻尖已顶着水面，再下陷一点，就会没上鼻孔，喘不过气来了。亏得他的一只手，勉强地攀住堘岸，抵住了半个头，才免除了喝水吃泥。我双脚跨踏在两边，双手抓住老况的两肩，用力一拉，只稍移动一点，哪里拉得起来，我反被老况掉下的身子，重重拉了一下，差点倒进沟里。老况的身子扑的一声，又掉下去，半张脸浸在水里了。我急了，顾不得什么了，连鞋踩进烂泥里，双手抱住老况前胸，把他上半身抱起来，靠在堘上。然后，我自己先跳上沟堘，才把他拖上来，再连抱带拖，让他在较干燥的田塍上坐下来，恨恨地说：“你自己看，喝醉酒，这么不值钱，！你不觉得这很可笑，很可悲，很可耻，下决心禁忌、改变一下自己么？”
老况一声不响，笨拙地想把外衣和外裤剥下来，哪里能够，人倒又差点掉到沟里。我帮他把衣裤扯下来，又说：“你听到我的话没有？你这种人味都没有的活法，自己不要尊严，定要让你的女儿，你的老婆也没尊严，没脸面？太不像人了，你！”
老况用变调的声音说：“你不要骂我，我也很想活得体面，可是别人不给，我无论怎么做总是不好，无论怎么帮别人，总是不见情。我不喝酒，叫我干什么？我反正就是这么个人，我改不过啦，改过来也没用。”我说：“你改变不了自己，不喝，或少喝酒也办不到吗？至少不要喝得神志不清，像霉豆腐似的，无能无力，成了个废物。天下喝酒的人多的是，哪个像你这样喝酒的？害人害己，你看，我也被你害成这样。”我把刚从烂泥里挖出来的皮鞋，在他眼前晃。老况说：“一家不知一家事，我的苦楚，哪个知道？老马，你活得有滋有味，我呢？哪能与你比，像你，我还喝什么闷酒？”
我看看再说下去，也没什么意义，就说：“老况，我们走吧，我扶你回去。”老况说：“你自己回去，这样湿漉漉的太难看，在这里坐会儿，晒晒太阳。”我说：“衣裤已经湿透了，太阳怎晒得燥？老这样湿湿的捂着，要生病，还是回去，将衣裤换了。”老况催促我说：“你走吧，不要管我，我没事的。”见老况没有走的意思，就说：“那我叫你老婆来，拿件干燥衣服来换。”老况急了，说：“不要，不要，千万不要叫她来！家里人已厌烦我了，看到我这副形景，更要生气的。”
我摇着头走了，果真没去叫他老婆。
今天，听老况老婆说起湿衣湿裤的事，索性将原由说了，并告诫老况老婆说：“你约束他，叫他不喝酒，少喝酒，是应该的，但不能老责怪他，骂他。他在外面，受了气，不痛快，回到家，又受到家人的责骂，这人，叫他还怎么做下去？你是他唯一的安慰，一定要耐心，有温情，这样去劝他不喝酒，才会有效果。”
老况老婆低着头，眼泪又簌簌的掉下来，哽咽着说：“其实，我是心疼他，但一看见他醉醺醺的样子，一听到他没面子的事，就来气，嘴不说，屁都要弹出来，要不骂他也不能。实际上，我与况茜（老况女儿名）哪有不关心，不要他好的理？就是外面，总是好人多，像你，就这么关心他，他哪里用得上这样自解自恨的，老是折磨自己呢？”
我说：“你说得不错，就要这样多劝导老况，渐渐摆脱对老酒的依赖。——你说，老况傍晚才回来？老况是三点左右跌在沟里的，可见，他这样湿漉漉的捂了二三个钟头。我再三劝他回来，都不肯，怕被你责怪。菊花，老况真的很在乎你对他的态度。学校其他人，包括我，也没少劝说，老况已完全听不进去了。如果你，也动不动对他耍脾气，那他只有用老酒麻醉自己这条路了。”这时，我突然想起老况与高村寡妇，高杏芬的桃色新闻，老况馒头食到退粆边的荤事，因太在乎老婆的态度，而退了出来。这不是虚话，能不能将老况从醉酒的死胡同上拉出来，就看老况老婆的态度了。当然，这个故事，我不会告诉老况老婆。
老况老婆没有做声，我就又说道：“昨天，我听老况说，他就喝了一汤碗酒，也就半斤酒，哪里就醉成这个样子？我怀疑，老况已积累性酒精中毒，严重影响他的健康了。”老况老婆说：“你这么一说，我也有点疑心起来。近来，我发现，就是不喝酒，也会七冲八跌，上个星期礼拜天，我们回家，老况拉来自行车，还没骑上去，忽然连车翻到了。这种情况，我已经看到好几次，不喝酒，也表现出，醉醺醺的。”我说：“你不要轻视，这明显是酒精中毒的症状，身子已无法自我控制。一定要带老况，到医院好好检查检查。”
老况老婆答应了，说这个星期天就去，到县医院里检查，那里放心一点。
老况老婆正要走，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又回过头来说：“马老师，我还有点担心，老况其实不止一种病，就今年，就吐过两次血，吐得很多，有次是喷出来的。很早，就检查出，他的肝有问题，医生说他早期肝硬化，这吐血是不是与肝硬化有关系？”
我说：“肝硬化喷血，他没那么好过了。我舅舅就是这个病，一喷血，当天就完了。老况的吐血，肯定与喝酒有关，喝酒过量，把胃喝坏了，胃壁破裂出血，就要吐血。胃出血，也不是小病，要住院治疗，怎不见老况住过院？”
老况老婆说：“这个死尸不肯住院，连医生也不想看，都是我，好话恶话说破嘴，硬拉他到医院，也最多住一天，或一个晚上，吊几瓶盐水，就回家了。他这么个活法，哪里长命得了？明明有福好享，不会享，要这么样死折腾。也是我八字不好，跟着他，这样担惊受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