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坐等的韩晔盏里的茶，已经续过两次了。
余广朝进去的时候，他正端着茶杯在愣神。余广朝清咳一声，看见韩晔放下茶盏，站起了身，心里便暗暗地点点头。
轮身份，一个是皇子是君，余广朝是臣。按理，余广朝要对韩晔行礼。
韩晔可没敢，抢先一步行个晚辈礼道：“小婿见过泰山大人。”
瞥眼见桌上放着的一对礼物里，有一个开着盒盖的的盒子，放着通身莹润青绿碧玉雕刻的一对大雁，余广朝先前心里的阴鹜散了不少。
送玉雕大雁，是对女方最诚心的看重。他并没有因为余惜研是庶出的，而心生怠慢。
受了韩晔实实在在的礼仪后，才请他坐下，让人从新上了茶。
面对着韩晔平静的道：“你既然叫我一声老泰山，是以女婿的身份来的，我也就当仁不让的托大了。这些年你也不大在盛都，我和你还是在你幼年的时候见过几次。没想到会成为翁婿。这虽是皇上的旨意，也是你和小女的缘分。女儿家的都是拿来娇养宠爱的，这一点，我这个做父亲的对研儿没做好，所以，也不希望你这个作夫君的委屈了她。”
韩晔起身，对余广朝毕恭毕敬的道：“能娶研儿是韩晔的福气，万不敢让她不开心。岳父大人放心，今后，就算是亏待了我自己，也不会让研儿受委屈的。”
余广朝细细的打量着韩晔，眉宽鼻直且挺，狭长的凤眸清澈透亮，气质温润儒雅宽和。并不像是那种焦躁狂妄或是心思深沉之人，心里的担心又少了一层。
回头对余群道：“去叫三小姐来，纯王爷过来，让她来见见。”
余群领命去了。韩晔想到即将见到的人，心里暗喜只是面上不显。
余惜研还在嫡母的房里，被大嫂缠着说话。常怜月目光如炬热情似火，让一向冷清的余惜研，纵然久经沙场也难以抵挡。
正在无奈之际，听见父亲的传令，犹如遇到大赦令一般，急忙忙的告辞跟着余群就出来了。
看见一个纤细的身影，倒影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韩晔的心不受控制的加快了速度，眼睛不由自主的随着身影往上移，直到那个人整个的出现在面前。
余惜研款款走近，对着韩晔屈膝行礼道：“臣女惜研见过纯王爷。”
韩晔的嘴角抽了两下，不是第一次见面了，可哪次也没见她给自己行过礼。今天在她父亲面前，倒是循规蹈矩的了。
余惜研转身朝余广朝福了福：“爹爹。”
余广朝指着桌上的礼品道：“纯王爷过府来送聘礼，你看看可喜欢？”
余惜研觑眼聘礼，对那些金钗头面的不感兴趣，乌黑的双眸在玉雁上停留片刻后，将手伸向一个锦盒。
拿起盒子里的一枚双鱼玉佩，只有手心大小，刀工细腻鳞甲层叠分明。一只鱼的眼睛是红色鱼身透亮，另一只的眼睛是黑色，每片鳞甲上都有个黒釉，是玉本身自然生成。
韩晔见余惜研摩挲着双鱼玉佩，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含笑着说：“这是我母妃留下的，说是要给儿媳的传家宝。这双鱼是能分能合，有黒釉的是公，红眼睛的是母。”
余惜研抬眉看一眼韩晔，将双鱼玉佩放入锦盒中。之后，才细细的观赏着玉雁。
大雁历来被人以忠诚不渝的好伴侣追捧，一旦认定结为夫妻，便是终其一生。
余惜研抬眸，对韩晔道：“送玉雁的其意在于表忠诚，以示夫妻同心。如今的盛元王朝，上至皇上王孙，下至黎民百姓，都崇尚着三妻四妾。王爷送这玉雁，和这世俗之间岂不是相悖。”
韩晔爱慕余惜研，满怀柔情的准备着合她心意的礼物。向过她见到这玉雁是的表情，有含羞娇怯的，有笑而不语的，有激动万分的，唯一没想到她会有这样一说，现实和想象相去太远，顿时愣住，白皙的俊脸上更是白上三分。
余广朝也是一愣，想不到余惜研会说出这样的话。历来接收大雁的人家，哪个不是开开心心的，没人会想到这方面。这研儿怎么和别人家的姑娘不一样呢？
见韩晔脸上的不自在，余广朝清咳一声：“研儿，聘礼就是过路数的，是老祖宗传下来的，王爷也是随俗而已。来人，还不快给王爷换茶。研儿，你也别站着，来，在爹爹的边上坐下。”
余广朝转移话题，余惜研也没再问，在他身边坐下，候着下人送了茶水进来，只是低头喝茶。
瞅眼韩晔，又瞄一眼余惜研，余广朝挥退了所有下人。只余风影和文竹手在大厅的外面。
方蔚然一叹，道：“今天早朝上，皇上大发雷霆，想不到四皇子会做下如此大逆不道的事，只怕他这一劫是难逃了。二皇子，你对当年的事情是否到现在还耿耿于怀呢？其实没有哪一个皇帝，对觊觎他身下宝座的人会仁慈的。”
韩晔放下茶盏。垂眸道：“那时候年幼才五岁，不懂得父皇为什么一夜之间，突然的就对我改变了态度。不懂得母妃为何会长夜垂泪。宫里人见到我，都会骂一声逆臣之子。我不明白，我明明是父皇的儿子，怎么就成了逆臣之子了呢？”
“母妃去世后，连个阉人见了我都会踹我一脚，说我是个不详之人，见到我就晦气。我饿了，到御膳房去要点吃的，那些宫人唾了我一口，说我是养不熟的白眼狼。我不明白，不就是饿了想吃个馒头吗，怎么就成了白眼狼呢？”
“天冷下着雨，脚上的鞋湿透了，我跟嬷嬷说想换一双干点的鞋。嬷嬷笑着说，小兔崽子，你把嬷嬷的洗脚水端来，让嬷嬷的脚泡暖和了，就给你找鞋去。我端着半盆水很吃力，边上一根棍子打在的脚膝盖上，我跌倒在地，水把全身都淋湿了。嬷嬷笑着说，她到底是福薄，使不上皇子给她端水。她一扭身就走了，我想不明白，不就是想换双鞋吗，怎么就弄的连衣服也都是湿的呢？”
“有一天，我被人领到淑惠妃的寝宫，让我和四弟在一起玩。见桌上放着很香的点心，我就和四弟说，不知道这点心是不是和以前的一样味道。一个宫女老大的耳刮子扇过来，说是在淑惠妃的殿里规矩大，要知礼守礼。还说我是坏孩子，像我这样的人会带歪了四皇子，要罚我跪在大殿里二个时辰思过。我不明白，只是问了一句话，怎么就成了坏孩子了？”
“12岁那年离开皇宫我去了封地，开头不懂得怎么去算账看账。底下的人交来多少银两我就收多少，任我再怎么节约着用，往往一个月还是等不到一个月底，就没了铜钱了，只好问侍卫大哥借。后来，还是承启叔来了以后帮我打理，我才慢慢的多了点银两还清了欠款。我原本也想不明白，我一个皇子，皇上的亲生儿子，怎么过的还不如一个侍卫呢？”
抬眸望着余广朝：“就算是我外祖家有错，可我是父皇的儿子，我姓韩！我就是不明白，我到底有什么错？”眸色暗红，隐隐有水泽的光芒。
余惜研听完韩晔的长篇大论，心里的触动不是一点点。知道韩晔不受皇上宠爱，只是没想到他从小会受那么多的苦。今天，他不避讳的说了出来，可见是在心里憋屈的久了。只是一个适当的机会就会奔涌而出来。潜意识里也是把他们当成了亲人，才没有那么多的顾忌。
余广朝静默片刻，长叹一口气道：“最是无情帝王家，这些年也苦了你，明明是一个皇子，过的还不如平民。今天说的这些话，以后莫要再提起了。万一被人知道添油加醋的传到皇上的耳朵里，还以为你对皇上有怨怼呢，岂不是祸事？以后成了亲，你们夫妻二人要齐心，将封地管理的好一点，以后不愁吃穿的我就放心了。”
韩晔闻言，点点头，飞快地看一眼余惜研，没想到余惜研也正好抬眸看着他，被抓个正着。不禁脸上一红。
忙对着余广朝道：“岳父大人放心，哪怕最后一口，我都会留给研儿的。”说着又瞟一眼余惜研的方向。见余惜研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舒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失落。
余广朝将他的小动作看在眼里，自是明白他的心思，只是自己的女儿是得态度，还是有待考量。
余惜研忽然觉得很静，耳边没了说话的声音，不解地抬头，见韩晔和余广朝的眼睛都在盯着她看，遂问道：“怎么了，这么奇怪的看着我？”
余广朝摇摇头道：“你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余惜研淡然道：“韩昌出了事，那淑惠贵妃会怎样？”
“怎样？多半会遭贬。别的不说，贵妃的头衔肯定是没了。”
“母已子为贵，子已母为荣，一荣皆荣鸡犬升天，一错皆错滔天富贵转眼成烟，这就是皇家的生存法则。”余惜研淡然的说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