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伯民带了花田达朗及两个鬼子兵在栖真寺庙游走了一回,正好到了午饭时间,伯民对花田嘱咐了一声,自己来到后面“五观堂”中寻找主持和尚。
只见众和尚在“五观堂”中分坐食案两边,正随着主持僧人口念供养咒,伯民听得分明,听众和尚念着:“三德六味,供佛及僧,法界有情,普同供养。”
主持和尚听得伯民一说来意,脸色微微一变,道:“永瑞出家三十余年,从未闻带刀军人入寺庙用餐,先生所请却是不可。”
伯民道:“我曾听嘉兴僧人谈起,栖真寺的永瑞主持是有名的得道高僧,今日一见,果然气度非凡。”
话音未落,却见从外面进来两个僧人,见了伯民,合掌作礼道:“这位不是叶先生吗?”
伯民吃了一惊,原来这两位虽然全套僧人打扮,却分明是殷敏洪和冯锦华两个。
只见敏洪向永瑞施礼道:“小僧两个奉永观师傅之命,前来师叔处送信。”
永瑞笑道:“我听说师哥到了凤桥石佛寺,近来可好?”
锦华道:“师傅身体尚好,只是市面上兵灾连连,行走不便,所以命我二人替他来看看师叔。”
敏洪又道:“这位叶先生是嘉兴城里的知名人士,既带了朋友来,师叔不妨看个薄面,让他们吃顿素斋吧。”
永瑞道:“不是我不容情,实在是规矩难破。这样吧,我让执事僧将饭菜送到外面给他们吃吧。‘五观堂’实不可进,请叶先生解释清楚。”
伯民只得出得门外,对花田达朗道:“寺里永瑞大师傅听得太君到来非常欢迎,只是与众僧人一同用餐有违‘三德六味’,恐怕对皇军不恭,故而另寻一处洁净之处招待领事先生。”
花田颇感兴趣地问道:“什么是‘三德六味’”?
伯民道:“所谓‘三德’,指的是清静、柔软、如法三德,六味则是指淡、咸、辛、酸、甘、苦,僧人用餐之前必诵供养咒,行五观之礼,繁文缛节很多,我也并不很清楚。”
花田道:“同是佛教,与我国礼节却十分不同。你再说说如何行‘五观之礼’。”
伯民道:“这个却是我现贩现卖,刚从大师处听说的,‘五观’说的是在用餐前一要思念食物来之不易,二要思念自己德行有无亏缺,三要防止产生贪食美味的念头,四要对饭食只作为疗饥的药,五是为修道业而受此食。总而言之,吃饭也是一种修行之道。”
花田大笑起来,道:“今日我们也修行一遍。”
片刻,执事僧人将几份饭菜端到隔壁一间净室中,伯民招呼花田及同来的那两个小鬼子一块坐下用餐。伯民只扒了几口,推说胃不舒服,推门走到外面,早见敏洪正等着,伯民急忙道:“你们两个如何扮成和尚到了这里?”
敏洪道:“还不是得到你递的消息。这个领事鬼子以前充当间谍干了好多坏事,今日老天给了这个机会我们怎能轻轻放过?”
伯民道:“你们打算怎样除掉花田?”
敏洪道:“老鬼子既然来了,决计再走不出栖真,我和锦华早将一捆稻草塞进你们乘来汽艇的螺旋桨上,到时你可相机行事。”
伯民踌躇道:“只是菊池知道是我带他们过来的,我却如何摆脱干系?”
敏洪道:“这个早替你想好了。一发现船动不了了,你可带一个鬼子外出找人修理,船上只留下花田和另一个鬼子。”
伯民道:“这是谁想出来的主意?真是一箭双雕,既少了一个鬼子兵方便你们动手,又给我留了一个大大的证人。”
敏洪道:“正是此意。叶先生可及早进去了,别惹花田生疑。”
回到净室,见花田达朗和那两个小鬼子刚吃完饭,花田见了伯民,叫道:“叶先生,刚才已经修行过了,不知永瑞大师傅现在有没有空,我还想向他打听一下出土麋鹿角的事。”
伯民道:“待我去请大师傅。”
永瑞住持听得鬼子领事打听麋鹿角化石的事,略感诧异道:“这还是十多年前的事了,重修寺庙时是挖出了不少麋鹿骨头,最大的角杈骨有一米多长,听说被前来鉴定的专家取走了。”
花田遗憾地道:“难道你们寺庙就没留一点吗?我只要看上一眼,拍两张照片即可。”
永瑞道:“现在却是难寻。等以后有缘再发现了一定通知领事先生。”
花田达朗难掩失望之情,只得怏怏退出。伯民劝道:“花田领事不必遗憾,待下次有时间我再陪你到‘千亩荡’一带探访,今日时间有限,怕菊池太君找我有事,不妨先回吧。”。
伯民、花田和两个小鬼子四人回到汽艇停泊之处,但见一轮夕阳悬在天际尽头,湖面上波光粼粼,四下寂静无声,一派凄清景色。
花田达朗吩咐开船,只听马达轰鸣了一阵,突然“呜”的一声没了声息,掌舵的鬼子兵心觉诧异,又发动了一次,仍是毫无动静,只得向花田报告汽艇出了故障,动弹不了了。
花田嘴里嘟囔道:“真是倒楣,麒麟化石没见影子,船还坏了。”命令鬼子兵抓紧修理。
那两个鬼子兵打开引擎盖鼓捣了半天,还是未能找到问题症节,眼看天色越来越暗,急得额头上热汗涔涔。
伯民道:“这样吧,你们留一人继续修理,另一人随我一同到镇上找找看有没有人会修理。”
花田达朗道:“也是,翻译先生赶快去找寻找寻。”
伯民领命,急忙带了年纪稍小的鬼子兵望镇上而来。
这澄溪镇地处麒瑞乡,也叫油车港镇,相传在清代光绪年间,有一户倪姓人家在河南岸开设了一家油车坊,由于手艺高超,远近闻名,久而久之乡民声口相传,油车港的名字反而超过了原名。
伯民带着小鬼子转了一圈,一路嘴里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得知小鬼子姓中山,今年才只有十七岁,那个一块来的鬼子河野只大一岁,两人还是同乡,老家都在日本大阪,伯民心中感慨,故意说东说西,只为拖延时间,澄溪镇市面不大,街市冷落,乡民中哪里去找会修电机之人,伯民带着中山寻了一圈,估摸过去了大半个钟头,心想敏洪他们动手应该差不多了,于是回头向汽艇停泊之处走来。
远远便听见那艘汽艇“突突”发动着,冒出一股股黑烟,伯民大叫了几声,花田达朗与河野根本不见踪影,伯民心知这一定是敏洪锦华已经得手,故意留下汽艇好让自己回去,伯民面上假作惊慌,四下里乱寻乱喊,小鬼子中山更是惊慌得手足无措,只跟着伯民大喊。
此时天色已经大黑,花田达朗和河野依旧不见声息。伯民假作商量道:“中山君,眼下只你我二人,天色又暗,花田领事和河野君无处可寻,我们俩不如再回栖真寺找永瑞和尚借宿一夜,明天再想办法吧。”
小鬼子中山听得伯民如此说,急的直摇头道:“叶翻译官,这可不行,就算找不到领事和河野君,也必须及早报告菊池太君,否则我俩会被枪毙的。”
伯民故作惊慌道:“有那么严重?花田领事可真是害死我了,全怪他拖了我来帮忙找什么麒麟,现在倒好,麒麟没找到,说不定我这把老骨头要交待在这里了。”
中山问道:“叶翻译官,除了水路之外,走路能走回嘉兴吗?”
伯民道:“按说应该能走,只是要绕一大圈,路程多了不少,要不我俩一路走一路打听问吧。”
中山根本没什么主意,只得跟着伯民深一脚浅一脚在田埂上行走,伯民更装作根本不认识路,走一程问一程,但凡遇到农舍便去打听一番,直到过了半夜两人才跌跌撞撞回到嘉兴城。
伯民和中山不敢怠慢,直奔宪兵司令部把菊池从梦中叫醒。
菊池听了二人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大惊道:“这么说来花田领事和河野是失踪了?”
伯民道:“反正我们是遍寻不着只得先回来了。”
菊池又问了小鬼子中山一遍,中山的回答与叶伯民如出一辙,菊池搔头道:“这还了得,在我管辖的地界上把个堂堂领事先生弄丢了可是闻所示闻的事。”一面通知宪兵队连夜出发,仍由伯民和中山带路,前往栖真寻找花田领事,暂且按下不表。
话分两头。却说敏洪和锦华早就趁花田几个在栖真寺吃饭的当口赶到停泊的汽艇边,几下子把两捆稻草塞进螺旋桨下,外表却一丝看不出来。
做完这些两人便在不远处寻了遮蔽躲藏起来等候。
一直等到花田达朗的船出了故障,叶伯民带了中山走向澄溪小镇寻找机修师傅,敏洪和锦华方才大摇大摆的好像路过。
花田一见这两个之前在栖真寺见过的和尚,心中并不起疑,反而向敏洪打听附近有没有修理电机之人。敏洪正中下怀,假意帮忙,跨前一步上了汽艇。
只见河野满头大汗忙碌着,花田也是一脸焦灼,敏洪瞥了一眼,见河野的三八大盖远远的倚在一边,敏洪暗暗使了个眼色,锦华早操起一把扳手,猛的砸在河野后脑勺上,河野哼都没哼便倒了下去。
花田大惊,急忙去怀里摸枪,敏洪哪容他动手,一个饿虎扑食便将他扑倒在船舱里。
花田一面挣扎一面大叫道:“你们是什么人?”
敏洪道:“鬼子老头叫你死也死个明白。我们是嘉兴的‘抗日铁血团’,以前炸死木村炸伤美龙岛火烧杉青闸粮库等许多事都是我们干的。”
花田道:“我是无辜的平民,不是军人。”
敏洪道:“呸,你这个化妆成摆馄饨摊在嘉兴城四处刺探的间谍,你以为我们不知你的底细吗?”
锦华也扑上来死死掐住花田喉咙,一面道:“敏洪,你和鬼子啰嗦什么。”
花田双腿乱蹬,不一会儿没了声息。敏洪锦华见大事已谐,拎起二具尸体,“扑嗵扑嗵”扔进湖里,锦华操起竹竿,轻轻将緾绕在螺旋桨上的稻草撸去——这是为了后面方便叶伯民。
做完了这一切,敏洪锦华扬长而去,片时便不见了踪影。
却说菊池带着宪兵队和伯民、中山赶到千亩荡已是第二天凌晨,天色微微发亮,那艘汽艇依旧静静地停泊在那里。众人跳上汽艇,一个鬼子上前检修引擎,出乎意料的是,汽艇状态十分正常,引擎“突突”响起,一点问题都没有。伯民和中山惊讶不已,菊池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只得下令四下里搜寻,更加大出意料的是,不过稍稍搜寻了片刻,便发现花田达朗与河野的尸体在不远处湖面漂浮着,只是由于浸泡了一夜,二具尸体膨胀得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模样。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