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锦华三人来到许家村东白场上,正见一群学生围着一名先生说着什么,三人凑上前去,听了半刻才知大概究竟,原来这是一批秀州中学的学生,正准备躲避战火随学校转移到ZX山里去,因铁路早已不通,只得沿铁路线步行,这位清秀儒雅的中年人,正是校长顾惠人先生,此时他面含悲色,特意带着学生绕行南湖与家乡作别。
三人中只有锦华上过小学,挨在中间听得有滋有味,东明则拉着立昆对着湖中景色指指点点。
只听顾校长缓缓说道:“倭寇侵我中华,皆因我国自满清以来积贫积弱所致,作为青年学生身处其时,更应发奋图强,古人说得好,楚虽三户,亡秦必楚,我们南湖儿女,炎黄子孙,定要卧薪尝胆,誓报国仇!”
说到激昂处,顾校长挽起衣袖和同学们一起振臂高呼:“卧薪尝胆,誓报国仇!”“打倒日寇,还我河山!”
锦华听到此处,不禁热血沸腾,想起近日来所见所闻,想起不知下落的母亲妹妹,不觉拳头攥得嘎嘎响。
秀州中学的学生们面向南湖鞠躬而去,队伍中女生们再也抑制不住,霎时间缀泣声一片。
锦华呆呆地望着学生队伍渐渐远去,此时他不知在这支队伍中间,藏龙卧虎竟包含着许多日后震动中国、震动世界的名字:世界数学大师陈省身,诺贝尔物理学奖获得者李政道,莎士比亚翻译大家朱生豪、“两弹一星”功臣程开甲等等,这是后话。
不说锦华心下黯然,却说立昆兴致勃勃地嚷着要去村中借条渔船渡到湖心岛去,锦华道:“你没见那座大士阁刚被鬼子炸了,有什么可看的。”
立昆被锦华说得有点不好意思,三人没了心绪,掉转头回金明寺。
进了东明家,却见张大叔神色惊慌的正和显峰说着什么,见了三人,张大叔拍手叫道:“你们这几个少爷倒是稳坐钓鱼船,眼见得鬼子就要进城了。”
立昆道:“他进他的城,与我何干?”
张大叔道:“你们这几个青头后生还好说,显峰兄弟明显是个伤兵,若被鬼子搜出来捉了去那还有命哇。”
锦华道:“鬼子人地两生,终不然把所有的人拖去枪毙。”
张大叔道:“哎呀我的爷爷,你也太小看鬼子了,刚才保长来过叫登记人口做良民证,听说鬼子的宣抚班和宪兵队已扎在芝桥街,孩儿桥的孙老头窗门头探头看了一眼就被一枪打死了,真是强盗一样,吓煞人呀!”
显峰道:“我身上还带了一棵手榴弹,要不然你们把我搀到外面去,遇上鬼子老子就拼了。”
张大叔道:“这怎么行。我早就叫好了一条船,等会天黯了你们几个连夜走水路到新塍老家去。我想乡下鬼子总是一时半会去不了。”
立昆道:“还是大叔考虑周到,就这么办。”
好不容易捱到天黑,三人找了只破藤榻抬了显峰,张大叔边上扶着,一行急急赶到东门外河埠,一艘小小的“蛳网船”静静的等在那里,岸边一位身材高大的青年默不作声抽着烟袋。
张大叔指着青年对众人说道:“这位是我的远房侄子敏洪,家在离新塍不远的殷家桥。”又转头看着敏洪道:“路上小心些,送到了客人赶紧回家。”
锦华看那殷敏洪,生得唇红齿白,眉清目秀,不像是个农家泥腿,倒似戏台上英俊潇洒的书生,不由得心中暗暗称奇。
敏洪并不吭声,只几个手势指挥众人将显峰搁进船舱,“蛳网船”是一种捉鱼摸虾的小船,几条大汉挤进去挨在一起,局促得几无落脚之处。
“蛳网船”在敏洪手中甚是灵活,一路向北过了里许,黑暗中东岸一座酒楼酒旗高挑,赫然醒目大书三字“望吴楼”,小船转头向西,穿过一座颇显巍峨的石拱桥,这便是嘉兴著名的北丽桥。
过北丽桥不远,敏洪将小船拐进一条小小的岔道,这条窄窄的河道几乎堪堪过得了“蛳网船”,两岸芦苇“唰唰”地扫过船帮,反而更显出四周的寂静,偶而窜出几只受惊的水鸟,发出的怪叫把众人吓了一跳。
敏洪笑道:“这条新溪河道知道的人不多,穿过吴家浜直通新塍塘,所以以前新塍就叫新溪。”
锦华道:“新塍舅舅老家我还是小辰光去过,好像坐船走大河的。”
敏洪朝前方一指道:“大河走路远又不安全,我们现在已经过了九里汇,你看穿过观音桥,马上就弯进新塍塘快到了。”
两人正说着,忽听岸上传来一声厉喝:“把船停下。”
敏洪猛吃一惊,叫道:“坏了,碰上强盗了。”
立昆抬起头来,只见黑暗中两个身材粗壮的大汉各自端着一管钢枪指着船头。有分教:伤痛偏逢劫道,夜行又遇强人。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