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击队员们背着或抬着重伤员,抱着孩子们,领着家属,穿过密密的山林,踏过杂草,跋涉了一段崎岖的山路后,来到了玉溪河边。此时,山火已完全烧了起来,不仅肆无忌惮地袭向割耳台,还向周边任意肆虐,把半边天都映得红彤彤的。
一名队员指着火光喊:“看,大山已经烧起来了!”
贺香姑沉着地指挥着:“同志们,山火没有章法,很快就会烧到我们这里来。大家快下河,不要说话,顶风顺水往下游走,出了山林我们就安全了!”
大家纷纷跳进河里,趟着齐腰深冰冷剌骨的河水往下游走去。贺香姑和谷德桃、贺戊妹也先后下了水,前前后后照顾着大家。
谷德桃:“敌人这一招太阴险恶毒了!”
贺戊妹:“可惜我们花了那么长时间建好的红军小学、野战医院都要被烧毁了……”
贺香姑:“敌人再阴险恶毒,我们也不怕。小学没了,医院毁了,我们可以换个地方再建。只要我们能冲出去,能让大家生存下来,什么样的事还能干不成?!”
贺戊妹:“对,冲出去。粉碎敌人的阴谋!”
谷德桃:“大姐,我总觉得这件事有点奇怪,我们平时都十分注意,再说割耳台方圆十几里都没有人家,敌人怎么会准确地知道我们就在这里?”
贺香姑:“你是怀疑我们内部有人向敌人通风报信?”
贺戊妹:“要是有内奸,那就是伍子苗了。只有他一个人单独离开过大家。”
贺香姑:“不要轻易怀疑自己的同志。老伍不是也在割耳台吗?要是他向敌人报的信,知道要放火烧山,完全可以不回来。回来了,不是等于自己也会被烧死吗?”
贺戊妹:“大姐说的不是没有道理……”
谷德桃:“我看,这里面可能还有其它因素。今后,还是要对他多留点意为好。”
贺香姑:“那好吧!这件事就交给你!”
谷德桃:“行。我如果发现什么问题,及时向你报告。”
贺戊妹:“这次多亏玉姑了,没有她来报信,后果不堪设想。真险呐!”
谷德桃:“应该好好感谢感谢她!”
贺香姑:“怎么感谢?”
谷德桃:“看我们还有多少钱,都给她。他一个人在玉溪坡生活会用得着。”
贺香姑:“我了解玉姑,钱她肯定是不会要的。”
贺戊妹:“那大姐就收下她当妹妹吧!”
谷德桃:“这算什么奖励呀?”她笑着说。
贺香姑:“戊妹说的实在,,她没有了亲人,这正是最想要的。已经向我提了几次了。”
谷德桃:“那你就收下这个妹妹,我看她够格!今晚的事就能充分证明!”
贺香姑:“那好,我就跟她说,同意收她当妹妹了。希望她能成为像满姑一样的好游击队员!”
贺戊妹:“那她还不知有多高兴呢!”
三人笑起来,分开去照顾着队伍,和大家一起奋力涉水行进。
天寒、地冻、水冷,人们的四肢冻得僵硬,全身打着颤,步履艰难,但谁也没有怨言,因为大家都知道,这是在与死神搏斗,在向安全前进。大家互相搀扶着,鼓励着,勇往直前。
风助火势,火借风威,烈焰夹带着“劈里叭啦”恐怖的声音,把整个割耳台包卷了起来,就像一个巨大的火球。任性的大火也很快烧到了玉溪河两岸,炽热的气浪和呛人的浓烟向河里的队伍袭来。人们暴露在水面上的脑袋、肩背、前胸和双臂,开始感到被烤得灼痛,鼻孔被呛得难以呼吸。人们不停咳嗽,显得有些慌乱,队伍停了下来。
贺香姑向队伍大声喊:“同志们——快把上身打湿——拿湿布包住头——捂住脸——不要停下——坚持住——继续走——”
谷德桃也大声为大家打着气:“同志们——烟火是暂时的——要挺住——不要停步——快往前走——火过去就好了——”
大家按贺香姑说的,互相帮助,用水把上衣打湿,把帽子、头发打湿,用打湿的毛巾、布片包住头和脸。有的队员干脆蹲下身子,让冰冷的河水把全身浸泡一下。大家作了简单的处理后,手拉着手,迈开大步,勇敢地向玉溪河下游继续前进。
贺香姑看到了队伍中的杨玉姑,关切地牵起她的手:“玉姑妹子,吃得消吗?”
杨玉姑的嘴在湿手巾后来发出着声音:“吃得消……大姐,你放心,我能行……我和他们一样……也是一名游击队员……”
游击队员们保护着伤员、家属和孩子,闯过了最难受的一段水路后,终于摆脱了火海,闻到了带着焦糊气味的湿冷空气。贺香姑指挥着大家上了岸,沿着河边前行,加快了行军的速度。又走了一段河滩后,他们接近了玉溪坡。杨玉姑先只身回水磨房和小店看了看,确认团丁们已经走了,招呼着贺香姑把队伍带了过来。
贺香姑安排着:“大家在这里歇一歇。女同志进屋里,男同志在外面。大家抓紧烧几堆火,把湿衣服脱下来烤一烤。”
大家开始按她的安排进屋内或在外点起篝火。
贺香姑把徐焕然拉到一边:“焕然,你对鹤峰的地形熟悉,看我们去什么地方比较好?”
徐焕然:“去洞长湾。那里是我拉起队伍后驻扎的地方,有些旧房屋,不够可以再搭些窝棚。水源就在旁边,生活起来很方便。”他想了想说。
贺香姑:“安全方面怎样?”
徐焕然:“也不错。一面是山,一面是河,敌人很难找到那里。就是知道了来攻打,我们也可守可退。”
贺香姑:“就定那里了。待会儿你带路。”
徐焕然:“好的。那我带几个队员去警戒了!”
贺香姑:“去吧!”
徐焕然带着几名游击队员分布在了水磨房和小店的四周,贺香姑进到屋里。她见堂屋里的火塘已经烧起来,家属和孩子们都在烤着衣服,没见到杨玉姑,问:“你们见到刚才那位救命恩人了吗?”
一位家属:“她把火塘烧起来后进厨房了。”
贺香姑走进厨房,看到杨玉姑在往燃烧的灶堂里添着柴,问:“玉姑妹子,在煮什么呢?”
杨玉姑:“我给大家熬点姜汤,让每人喝上一碗,驱驱寒气。”
贺香姑:“还是妹子心细,想的周到。”
杨玉姑:“大姐,你身上也全湿了,快把衣裳脱下来烤一烤。”
贺香姑:“我先帮你把姜汤熬好。”
杨玉姑:“不用了,你的事多,快把衣裳烤干。”
贺香姑:“看你也湿透了,我们俩一起边熬姜汤一边烤衣裳。”
杨玉姑:“好的。”
两人脱下湿衣服,边熬着姜汤,边用手拿着衣裳借灶火烤干。
贺香姑:“玉姑妹子,你不是一直都想认我当姐姐吗?你这次冒着生命危险救了游击大队,救了伤员和家属、孩子们,表现的很好,已经完全合格,我愿意认你这个妹妹!”
杨玉姑激动地脸上放着光:“真的?”
贺香姑真诚地点了点头。
杨玉姑一下跪在地上,给贺香姑磕了一个头:“大姐在上,请受小妹一拜!”
贺香姑赶紧拉起她:“我们革命队伍里可不兴这个,在心里认可就行了。”
杨玉姑兴奋地:“那我马上改姓,叫贺玉姑!”
贺香姑:“这倒不必。姓氏是父母传下的,只是代表属于那个家族。我们的姐妹关系是革命的,代表着我们要舍弃自己,为天下穷苦人去拼杀,更有意义!”
杨玉姑:“那我们就是革命的异姓姐妹了?”
贺香姑:“对!”她爱护地,“有了我这个大姐,你以后会被敌人当成眼中钉,受到牵连,还可能会遭到不测,先不用告诉别人。我先前没有答应你,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请你原谅了!”
杨玉姑态度坚决:“我心甘情愿,决不后悔!”
贺香姑感动地:“是我的好妹妹!”
杨玉姑认真地:“大姐,我一辈子都要向你学习,以你为榜样,做你的像满姑一样的妹妹,决不会让你失望!”
贺香姑:“我相信!好妹妹!”她动情地将杨玉姑抱进怀里。
两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堂屋里,家属、女队员和孩子们围着火塘烤着火,烘着衣服。屋外,燃起了几堆雄雄的篝火,游击队员们先帮着伤员脱下衣服,给他们烤干,然后再烤自己的。
杨玉姑和贺香姑把熬好的姜汤装满两盆,分别端到屋里屋外,让大家每人都喝了一碗。
时间飞快地过去,贺香姑看东方的天际已经微现出鱼肚白来,对杨玉姑说:“玉姑妹妹,我们要走了。”
杨玉姑:“衣裳还没完全烤干哩!”
贺香姑:“大部分都干了,剩下的就让身体把它暖干吧!”
杨玉姑:“怎么这么急?”
贺香姑:“天一亮,我们这么多人行动起来不方便,太显眼了,容易暴露,还是趁天亮前进到山林里去比较安全。”
杨玉姑:“你们准备去哪里?”
贺香姑:“我刚才和焕然商量了一下,准备带大家到洞长湾去。那里比较隐蔽,易守难攻,还有水源和一些旧屋屋,便于我们重新安营扎寨。”
杨玉姑:“那我跟不跟你们一起走?”
贺香姑:“你还是暂时不要走。团防放了这么大的火,没烧死我们,你要走了,他们会怀疑到你。再说,这里离县城较近,容易得到敌人的情报。”
杨玉姑:“好。我明白,坚决服从命令!”
贺香姑:“如果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就来洞长湾找我们。如果我们不在,你可以到腾龙山玄灵寺去找凌云道长,就说是我让你去的,他一定会收留你。”
杨玉姑点了点头,默默记着:“腾龙山,玄灵寺,凌云道长……”
贺香姑:“那,我们走了!”
杨玉姑眼泪滚落下来,扑进贺香姑怀里:“大姐,我会想你……我等着你来接我……”
贺香姑轻轻推开她:“好妹妹,别太难过了。我也会想你,我们大家都忘不了你,我一定会来接你的!再见!”
杨玉姑:“大姐保重……”
贺香姑推开门,对屋里屋外的家属、孩子、队员、伤员们说:“大家衣裳没烤干也不烤了,快穿上。我们马上出发,必须赶在天亮前进到山林里去!下面,还是由徐副司令带路,大家跟着他!”
大家迅速地站起身来,穿好衣服,拿起武器,背着和抬着重伤员,带着家属和孩子们,跟在徐焕然后面,往远方的丛山走去。
伍子苗故意留在了大家后面,他走到杨玉姑面前,怀揣着心事向她道别:“玉姑,等着我……我会很快来接你……带你去过你想过的生活……”他哪知道杨玉姑留下是为了执行贺香姑交给的任务,她已经把自己的生活和革命紧连在了一起,与他说的相隔十万八千里。
杨玉姑不知道伍子苗已经叛变,以为他还和从前一样,是她心目中的英雄,是她爱慕的男人。她非常想告诉他,她已经是一名游击队员了,留下不和大家一起走是贺大姐安排的。但想到贺大姐向她交代的不能暴露身份,还是忍住了没说出来,只是含情脉脉地:“我会等着你来……”
伍子苗依依不舍地抱住杨玉姑,在她脸上亲吻了一下后,赶紧松开手,跑去追赶离开的队伍。杨玉姑含着泪挥手向伍子苗,向远去的贺大姐和全体同志们再见。
第二天,邬副官和黑风带着民团来到了割耳台,他们要欣赏自己的“杰作”,要亲眼目睹他们的“辉煌战果”。可是,当他们登上山顶后,见到的只是满地的焦土、焚毁的房屋、窝棚和像木炭似的黑区区的树桩,连一个人形都没有看到,更没有他们想像之中的那种四处都是焦糊尸体的场面。
黑风气恼地:“妈的。这么大的火,连石头都烧透了三分,贺大脚和游击队难道是长了翅膀飞走了?”
邬副官也感到意外,他不甘心地喊着:“弟兄们——散开来——仔细搜——”
团丁们成扇形向远处走去,扩大着搜寻范围。
黑风怀疑地:“妈的。是不是伍子苗那小子告诉我们的是假营地?或许他回去后变了卦,让游击队跑路了?”
邬副官:“我想应该不会。他伍子苗不知道我们的火攻计划,也不敢出尔反尔。从这里的情况来看,被烧毁的房屋、窝棚不少,还有一些粮食和生活用品,他们很像是仓促离开,而且走得很急,不像是事先有所准备。”
黑风奇怪地:“难道他们真有神灵保佑?不怕大火?”
邬副官无奈地:“也许,他们在山下安排了暗哨,发现了你的人来放火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