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玉姑一看是贺香姑，不由得怔了一下，但很快就兴奋地跑上前，流着泪紧紧抱住贺香姑：“香姐，怎么是你呀？这么多年都没见着你了，让我想死了！”
贺香姑用手指轻轻理了理她的发丝，帮她擦去流出的泪水：“看你，姐这不是来了吗？快别哭了，快别哭了，都是大姑娘了，怎么还哭鼻子抹泪的？”
杨玉姑不好意思地：“人家是高兴嘛！”
贺香姑：“见到你，姐也高兴！来，让姐好好看看！哟，我的玉姑妹子越来越漂亮了！”
杨玉姑：“姐，别夸我了！”她松开紧抱着贺香姑的手，盛了碗热合渣递给她，“快吃一碗，去去寒气！”
贺香姑：“好……”她吃了一口热合渣，“还是那么好喝！这个味姐我可一直没忘哩！怎样？生意还好吗？”
杨玉姑：“谈不上好，能维持下去，度个日子就行了……怎么？你不赶骡子，也不领兵打仗了？干起了贩木炭、贩木柴的生计？”
贺香姑：“姐的骡子是早就不赶了，但仗还是要打，木炭、木柴也要贩。”
杨玉姑：“没听说过，扛枪打仗，还要贩炭、贩柴？”
贺香姑：“我们的队伍和***的、团防的不一样，干什么是根据革命的需要，革命需要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杨玉姑：“革命？什么是革命？”
贺香姑：“简单的说，革命就是要拿起武器，用武装斗争去打倒欺压在我们头上的官府、土豪劣绅、地主老财等等所有的坏人，让穷苦人能过上幸福的生活！”
杨玉姑：“那黑风算不算在你们要打倒的人内？”
贺香姑：“当然包括他！他可是个地地道道的大坏蛋！”
杨玉姑：“那太好了！……你们都是一起的吗？”
贺香姑：“是。他们都是我的同志！”
杨玉姑：“同志？”
贺香姑：“对。是同志！就是同一志向，为推翻不合理的社会制度，走到一起来干革命的兄弟姐妹！”
杨玉姑：“香姐，你的威风，乡亲们可都传开了。听说，现在坏人听到你的名字，都吓得尿裤子。”
伍子苗和队员们都笑了起来。
杨玉姑：“怎么？你的队伍没有了？就现在这么点人？”
贺香姑：“怎么会没有？！”她指了指游击队员们，“你看，不光是这些，山上的营地还有不少哩！我们还有红军大部队，一旦打起坏人来，四面八方都会有我们的队伍，都会有我们勇敢的战士！”
杨玉姑：“红军？我听说过，知道他们是穷人的队伍，首领叫贺龙，是天上的青龙下凡，坏人没有不怕他的！怎么？你们是一伙的？”
贺香姑：“我们本来就是一家人嘛！我们是红军的游击大队！”
伍子苗插话：“我们贺大姐，贺司令还是贺龙的亲大姐哩！”
杨玉姑惊喜万分：“你是游击队的司令？真是贺龙的亲大姐，这都是真的？”
贺香姑点了点头。
杨玉姑：“那我以后就叫你贺司令！”
贺香姑：“那可不行。你还得叫我香姐，我可不愿少了你这个好妹子哩！”
杨玉姑：“香姐，你们怎么不打坏人，做起了贩木炭、贩柴火的生意？是遇到难事了？”
贺香姑：“是。我们现在缺少过冬的物质，要用木炭和木柴去县城换回来。”
杨玉姑：“这……”
贺香姑：“我们是红军，和土匪有着本质的区别。不能因为缺吃少穿就像他们一样，下山来抢，祸害老百姓。我们这是靠在自己的努力，解决我们遇到的难事。”
杨玉姑似乎明白了：“香姐，现在官府让军队、团防到处抓‘闹红’的人，你们去县城难道不怕他们抓你们，杀你们？”
贺香姑轻蔑地：“我们才不怕哩！要怕就不出来干革命了！”
杨玉姑心中的敬意油然而生：“你们真勇敢！”
一直待在杨玉姑身边的伍子苗急不可待地接过话来：“那当然！我们游击大队里个个都是好样的，个个都是英雄好汉！”他话中带着点自夸、标榜、玄耀。
贺香姑见伍子苗插上了话，知道他对杨玉姑产生了好感，想表现一下自己，想让杨玉姑认识他。心想这也不是什么坏事，便顺水推舟地向杨玉姑介绍：“玉姑妹子，看我忘了介绍了。这是我们游击大队的副司令，叫伍子苗。可是个战斗英雄哩！”
杨玉姑客气地：“伍副司令好！”
伍子苗：“叫我们伍大哥就行了……好……玉姑妹子好……”他听到贺香姑向杨玉姑介绍了自己，高兴地心都快蹦了出来。
杨玉姑忍不住、同时带着担心地：“香姐，我不懂什么是革命，只是感到你们人太少了，官府的军队和团防那么多，你们这样革命下去，能有什么结果吗？”
贺香姑：“坏人再多，也比不上老百姓多呀！只要我们把老百姓都动员起来，团结起来，那我们的人不是比坏人多多了？大家都起来反对腐朽的政府，都起来拿起枪杆子革命，总有一天会把坏人都消灭光，让老百姓再不受压迫、剥削，都能过上好日子！”
杨玉姑：“那要等多久？”
贺香姑笑了：“这，大姐可就说不准了。也许要七八年，也许要十几年。我想，只要我们向着这个目标勇敢、坚持不懈地奋斗下去，这一天一定会到来！”
杨玉姑：“香姐，我想参加你们的队伍，要吗？”
贺香姑：“为什么？”
杨玉姑：“我要报仇！”
贺香姑：“好！有报仇的决心就好，这是最起码的！只要你真心来参加，我们怎能不要？只要是穷苦人来，我们都欢迎！”
伍子苗巴不得杨玉姑能马上到游击大队里来，就能和她天天在一起，就有机会接近她，连忙抢过话来：“欢迎，非常欢迎……我们游击大队里就有不少女同志哩……”
杨玉姑高兴地：“那太好了！”
伍子苗借机和杨玉姑拉起家常来，不厌其烦地向她讲述游击大队的战斗和生活，当然没忘了显示和夸耀自己。
贺香姑看队员们休息一阵子了，问：“大家都休息好了吗？”
大家回答：“休息好了——”
贺香姑：“下面很快就要进HF县城了，大家拉开距离行进。进了城后，分散开来卖木炭和木柴。注意不要慌张，敌人根本看不出我们的身份。卖完后，就按分配的任务，在不同的地方买好各自该买的东西，然后到城外的路口集合一起回去。记住了没有？”
大家回答：“记住了——”
贺香姑：“好。出发！”
队员们再次背起装满木炭的背蒌，牵着驮着木柴的骡马，拉开距离上了路，向县城走去。
杨玉姑：“香姐，怎么这么快就要走了？”
贺香姑：“我们进城卖掉木炭、木柴，买了需要的东西后，回来还会从你这里路过回去。你看需要点什么？我给你捎回来。”
杨玉姑：“不……不用了……”
伍子苗献殷勤地：“做豆腐不是需要黄豆吗？我们给你捎点回来，反正是顺路。”
杨玉姑想了想：“那好吧！就麻烦你们了！”她从怀里掏出几个铜板塞到贺香姑手上。
贺香姑没有推辞，她把铜板转交给了伍子苗，对杨玉姑说：“妹子，我就不客气了。眼下我们暂时有困难，吃合渣的账也不跟你结了。等明年我们自己种的黄豆收了，我给你送几驮子来。”
杨玉姑：“看香姐说的，合渣是我招待你们的，怎么能收钱呢？帮我带黄豆回来，已经是给我帮忙了，就更不能让你们破费了！”
贺香姑：“这事就交给老伍来办了。你放心，他一定会把黄豆给你背回来的！”
杨玉姑：“我放心，我放心！”
伍子苗：“你等着，我一定把黄豆给你背回来！”
贺香姑：“你不是想参加我们的队伍吗？等我们再过来，就跟我们一起上山，先去我们那里看看，了解了解我们。”
杨玉姑：“我一定去！”
伍子苗：“我们欢迎你！”
杨玉姑：“我等着你们！”
贺香姑和伍子苗背起背蒌，离开了水磨房和豆腐店往进城的方向走去。伍子苗的心里再也无法平静，杨玉姑的音容笑貌已经印在了他的心里，留在了他的脑海里，完全让他着了迷。他一路上有意跟贺香姑并排走着，几次想开口对贺香姑说出自己的心思，又怕贺香姑批评他分心，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贺香姑看了出来，问：“老伍，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伍子苗难为情地：“这……”
贺香姑：“别瞒我了，我已经看出来了，你是对我的玉姑妹子动了心吧？”
伍子苗:：“大姐，我跟你的时间最长，还是你最了解我……本来，莲香牺牲后，我已经死了心了……”
贺香姑：“我理解。莲香牺牲后，我心里一直很难过。不光是怀念她，也想到你。一直想再给你物色一个好姑娘，让你把莲香忘了，从悲痛里走出来。你岁数也不小了，该成个家，该有个堂客照顾你了。”
伍子苗：“感谢大姐想着我……可想下我们的处境……”
贺香姑：“怎么？过艰苦的日子就不娶妻生子了？这是人之常情！革命也需要后代！”
伍子苗：“我看到玉姑很像莲香，看到她……”
贺香姑：“玉姑是个好姑娘，不仅长相很像莲香，身世也和莲香一样苦。和莲香不一样的是她的名声不好，这是人们对她的误会。”
伍子苗：“大姐，你了解她?”
贺香姑：“是的。在赶骡子和拉队伍时，我就常来这一带，和她很早就认识了。既然你看上了她，想和她好，那我就必须把关于她的事跟你说清楚。让你知道后仔细想想，再决定是否继续下去。以免日后你自己知道了，心里产生腻歪，会对她变心，也会埋怨我。我这是为你着想，也是对我这个妹子负责。”
伍子苗：“我明白。请大姐直说，我很想知道。”
贺香姑：“那好吧，我全告诉你。那时，她阿爸老杨头还在世，是这一带有名的好木匠。由于堂客去世的早，一直是一个人带着玉姑生活。他凭借着自己精湛的木匠手艺，为人家盖屋子、打家具、做农具，慢慢有了一些积蓄。考虑到自己老了后，干不动活了，女儿无法生计，他就在玉溪河边上盖起了那栋小屋，建起了那个水磨房。利用河里的流水，做了一盘水磨，为乡亲们磨磨粗粮和野果之类的东西，收点费用，维持生活。做豆腐、煮合渣的技术是玉姑自己从县城里的豆坊学来的。由于她细心、做出的豆腐和煮出的合渣都超过了教她的师傅，非常好卖。有了水磨房和豆腐店，再加上老杨头的木匠手艺，他们的日子还算过得不错。后来，玉姑长大了，出落成了一个漂亮的大姑娘。老杨头想着让女儿守着水磨房和豆腐店可以吃穿不愁，就开始张罗着为玉姑召一个心眼好的上门女婿，自己也可以安心养老了。那时，玉姑的美貌已经是远近出了名，加上又有家产和能赚钱的生意，来相亲的人真不少，都快把他们家的门槛踩烂了，反而让老杨头不知挑谁为好，就这样拖了下来。谁知，HF县团防局局长、反动帮会黑风堂堂主黑风，他不知怎么也听说了玉姑长得如花似玉，带着手下来到了沙溪坡，想亲眼目睹一下。一见到玉姑，看果然是名不虚传，顿时兽性大发，动手动脚调戏。老杨头竭力保护女儿。黑风让手下把他捆了起来，强行把玉姑糟踏了。临走还放出话来，说玉姑已经是他的人了，谁也不许打她的主意，他要把她娶回去作偏房。”
伍子苗：“难怪玉姑要报仇哩！那，黑风怎么没把她娶走？”
贺香姑：“听说是他那个像母夜叉似的老婆死活不让，再加上战事吃紧，他才没有再来把玉姑带走。”
伍子苗愤恨地：“这个黑风真是可恨之极，我哪天非宰了他不可，为玉姑出这口恶气！”
贺香姑：“打那以后，人们害怕黑风的淫威，没有人敢上门提亲了。一些有不良居心的地主老财、地痞流氓，吓得也不敢打她的歪主意了。人们都传玉姑是黑风的情妇，背地里唾骂她。”
伍子苗：“玉姑真够可怜的……”
贺香姑：“事情还没有完，老杨头经历了那件事以后，变得精神恍惚，总责备自己没能保护好女儿，对不起玉姑。终于在一天夜里投玉溪河自尽了。阿爸死后，玉姑也不想活下去了，安葬了父亲后，她也跳进了玉溪河。正巧那天我带着人从那里路过，把她救了起来。我了解了情况后对她说，‘只有活下去，才会有报仇的机会！’玉姑听进了我的话，打消了轻生的念头，坚强地活了下来。靠自己的辛劳操持，把水磨房和豆腐店打理了起来。”
伍子苗：“真没想到，玉姑还有这么一段幸酸的经历，难怪这么一个漂亮的女人怎么还没有成家呢？！”
贺香姑：“她吃了不少苦，遭了不少罪，在外面还闹了个坏名声，怎么会有人敢娶她？听完了这些，你改变主意了吗？”
伍子苗：“没有。我伍子苗不是那样的人！知道了她的身世后，我只会更恨黑风，更同情她！”
贺香姑：“光有同情是不够的，这不是爱。你看上了她，想和她好，就要先爱上她，就要理解她的过去，不计较她的失身，不嫌弃她的名声，这样才能做到真心实意地去对她，关心她，帮助她，爱护她，以心换心。”
伍子苗：“大姐，我不会嫌弃她，还怕她嫌弃我哩！我是真心实意的，可对天盟誓！”他的心已经完全扑在了杨玉姑身上。
贺香姑：“我相信你！这么说，你是真心想和她好了？决心娶她为妻了？”
伍子苗：“对……是真心……是决心……”
贺香姑：“那好。有眼力！我帮你跟她说说，再给你做一次媒。”
伍子苗：“莲香的媒是大姐做的，玉姑的媒大姐也一定能做成！谢谢大姐！”
贺香姑：“你呀，别高兴的太早了！玉姑是个倔性子，还不知道人家愿不愿意哩！”
伍子苗：“有大姐亲自出面，她一定会同意的！”
贺香姑：“那我们返回时，我就跟她说说，你等着听消息。如果人家不愿意，我们可不能勉强。”
伍子苗：“我知道……不会的……”
两人都会心地笑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