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9年冬,形势骤变。林德轩受命率部开往常德,他要求贺龙放弃桑植,带部随行。贺龙不了解此行为何,按兵迟迟未动。澧州镇守使王子豳和湖南巡防军统领陈曲真看贺龙没有带人马离开桑植,同时派人送来委任状想拉拢他。是去还是留?是归王还是归陈?下一步该怎么走?贺龙一时难定,把营中主要军官及大姐、大姐夫等人找来一起商议。
贺龙先拿出林德轩的命令对大家说:“林军长已率部开往常德,让我们撤出桑植,随他同行。”
谷积廷:“我看不能去。你杀了他的亲信,难免会遭到报复。”
贺龙:“我也是此意。此次军队开拔,目的很不明确。我已拿定主意,不随其行。”
谷高如:“如果不随其行,我营则会被视为独立。他必然会断我粮饷、装备、弹药的供应,我营将会陷于困境之中。”
贺龙:“其实这些,上个月就已经停止了。”
谷高如:“那我们怎么办?干脆另找靠山!”
贺龙:“要说靠山,真还有。我们还没有去找,就有人先找上门来了。”他从抽屉里拿出两份委任状:“你们看,一看到我没有跟林部开拔,就有人马上送来委任状喽!”
贺香姑:“动作还真快。是什么人?”
贺龙一份份拿着委任状给大家看:“这一份是湘西巡防军统领陈渠真的,他委任我为支队司令。这一份是澧州镇守使王子豳的,他委任我当团长。”
谷积廷:“这两个家伙都不是好东西!”
贺龙:“他们的为人,我贺龙心里清楚。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若断然拒绝他们,势必会引起冲突。以我们自身的力量与之对抗,很可能会使部队受损,乡里涂炭,于军于民都极为不利。加上我们现在已无人供应粮饷,靠桑植这个贫困县供养我们这么多当兵的,实在不易,我也于心不忍。我们必须尽快寻找到一个新的供应来源,减轻百姓负担。所以把大家请来,商讨一个适合的对策。”
廖茂才:“陈、王二人急切、主动笼络贺营长有诸多原因,一是贺营长在湘西颇具声望,拥有武装,政绩斐然;二是陈、王都想乘国内和湖南政局动荡之机扩大势力。今年初夏,北京爆发了反对北京政府卖国罪行的大规模‘五四’群众运动。各省纷纷响应,大大推动了民众的觉醒,加深、加快了北京政府与各派系之间的矛盾和分裂。我们湖南的情况也不例外,谭延开发动了驱程运动。程潜出走后,他企图将湘西也纳入自己的控制之下。湘西各路武装,按历史渊源虽然多属孙中山先生的军政体系。但由于军政府鞭长莫及,大都各行其是。这些武装的领导人,得知谭延开企图兴兵统一湘西,便纷纷扩大实力,以求自保。在这种形势下,陈、王二人争着要委任贺营长为高官,是不言而喻的了。”
谷积廷着急地:“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廖茂才:“这要看贺营长与大家商讨的结果,人多智慧广嘛!”
出于阶级的本性,谷高如总觉得自己终究和贺龙不是一路人。虽在贺龙营中,但他事先已与陈曲真暗地里有所往来。这次部队出现了归属选择问题,他认为这是一个投靠陈曲真的好机会,于是多次亲自前往,秘密与其商谈,想把队伍拉过去,归附于他。而且陈曲真也答应了他,如果他能把这支部队拉过来,编入湘西巡防军,就废了贺龙让其当支队司令。因此,他竭力想把部队拉到陈曲真那里去,便抢先开了口:“我认为,我们应该投靠巡防军。陈曲真的人马多,势力大,而且距桑植较近,我们难以抗衡。而澧州离我们较远……”
他的提议引起一些人的反对,最不赞成的就是谷积廷和贺香姑。
谷积廷:“我不同意投靠陈曲真。我们与他有深仇大恨,他不会不知道。是不会给我们好果子吃的。”
贺香姑:“我也反对。俗话说避仇不避亲哩!”
贺龙:“其实啊,我们与这两家都有仇。你们杀了陈曲真的堂侄,他派人杀了我们的爷爷,还烧了大姐和大姐夫的屋子。而我们当年在泥沙镇夺枪,组织民军攻打石门,打得就是王子豳。后来在护法战争中,我率部攻打大庸县城,又一次与他作过战。不过,这已成往事,要顾全大局,不要影响我们的决策。”
贺香姑:“常娃,既然是这样,你说说你的主张,我们听你的。”
贺龙:“我对此事反复考虑过,均有利弊。姑且抛开恩怨来看,归了陈曲真虽可得到粮饷,可他就在我们附近,随时可能会卡、压我们,搞些小动作,他这碗饭是不好吃的。归了王子豳,虽然我们之间的隔阂难以消除,但他毕竟离我们远。我们得到了粮饷、装备和武器弹药的供应,又可相对保持我们这支武装的独立性。我经三思权衡,考虑还是先暂时接受王子豳的委任。到时候,我就对陈渠真说,是姓王的委任状先到的,总得有个先来后到吧!”
大家都笑了起来:“同意……”
谷高如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但见贺龙主意已定,态度坚决,大家又都同意,没敢再说出口。尽管他的个人目的没有达到,当支队司令的梦想化为泡影,心里又气恼又不甘心,为了不暴露,还是忍了下来。散了会后,他来到营房,把他的亲信们招集在一起,躲在一间小屋子里商量办法。
谷高如:“这个贺常娃,就是不听我的,气死人了!本来,我们去投靠了巡防军陈统领该有多好,兄弟们个个都可以封个一官半职,可他偏偏要去投靠那个姓王的镇守使!”
亲信甲:“他不去,我们自己去得了,离开这个独立营。”
亲信乙:“你懂个屁!陈曲真要的是我们这一营人马,光我们几个去,有个屁用?!他也不会给我们什么好处!”
亲信丙:“那我们就把队伍拉过去!”
亲信丁:“说得轻松。有贺龙在,谁能指挥得了这支部队?”
谷高如:“现在只有一个办法!”他做了一个打枪的手势。
亲信甲:“你是说……除掉贺龙……”
谷高如:“必须、只能这么做了。不然,不光是队伍拉不走,就是日后,贺龙知道了我们与陈曲真有来往,肯定会给我们小鞋穿,那我们这些兄弟也很难再混下去了!”
亲信乙:“那就这么干。不是我们不义,是他贺龙太不给我们这些兄弟一点盼头了!”
亲信丙:“要干就得尽早,事不迟疑,以免夜长梦多。”
亲信丁:“谷大哥,你说什么时候动手吧?我们兄弟反正是绑在一块了,走留都在一起,都听你的!”
谷高如思考了片刻:“这样,我们今晚就动手,先去个人悄悄把贺龙杀掉,然后宣布是林德轩报复派人来干的,他还会派大部队来围剿。随后,趁大家恐慌,不知所措,马上把队伍拉到巡防军去!”
亲信们连声说:“好好……”
谷高如对亲信中一个瘦小的士兵说:“幺娃,刺杀贺龙的事,就由你去完成!”
黄幺娃有些胆怯:“我……”
谷高如:“你是营部勤务兵,容易接近贺龙而不被人怀疑。贺龙毎晚都在营部看书到深夜,你今晚就扮作给他送夜宵的,去营部把他杀掉!”
黄幺娃:“可……我……拿……拿什么?”
谷高如取出自己的手枪交给黄幺娃:“这个给你,就用这个。一定要一枪把他打死!事成之后,你立了头功,我在陈统领那里保荐你当个连长!”
黄幺娃虽有些害怕,但迫于谷高如的淫威,不敢不照办。再说,连长的位置对他来说,具有很大的诱惑力。他把手枪接了过来,藏进了衣服里,服从地:“好……我照办就是了……”
谷高如:“大家都听好了,听到枪声后,马上把部队集合起来,以抓凶手报仇的名义,把部队拉出城,去巡防军的驻地。”
亲信甲:“不要桑植了?”
谷高如:“怎么不要?!等陈统领帮我们把这支队伍清理、整编完,再给我们每人委任了职务后,我们就回来。到那时,我们带的可就是自己的队伍喽!”
众亲信喜笑颜开,得意忘形,好像成功垂手可得一样。
他们只顾异想天开了,谁都没注意,此时,有一个人正巧从窗处路过。他虽然没有驻步,赶紧离开了,但他看到了谷高如在与亲信们秘会,商量着什么。他就是贺龙的秘书、营部助理廖茂才。
一向小心、谨慎的廖茂才凭着直觉,感到谷高如一伙人的秘密聚会不像是什么善事,立即来到营部找到贺龙。他见周围无人,悄声对贺龙说:“贺营长,我刚才到军营办事,发现谷高如和一伙人在密谋什么,情绪有此异常……”
贺龙故意不当回事地:“他肯定是对我没听他的意见,去投靠陈曲真不满,跟朋友们发发牢骚。”
廖茂才担心地:“恐怕不是那么简单,我担心他们会搞出不安分的举动来。”
贺龙:“没那么严重吧!”
廖茂才:“要不要把他找来询问一下?”
贺龙:“不用,不用,千万不要这样做。他们就是要搞什么小动作,也只能等他们暴露出来了才好下手。把人叫来一问,他们死活不承认,我们也没了证据,就难处理了。只有等他们把小动作搞出来,我们证据在手,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现在千万不可打草惊蛇。”
廖茂才:“那你一定要小心呀!”
贺龙:“你放心吧!我贺龙睡觉都是睁着眼的,要我的命可没那么容易!你去做你的事情,就当什么也没有看到。”
廖茂才从营部出来后,还是感到像是有什么大事情要发生,心中不踏实。他担心贺龙太重情义,对此事满不在乎,想来想去,只好去找贺龙的大姐和大姐夫。
在城外一个修路工地上,廖茂才找到了贺香姑和谷积廷。他把他们拉到一个无人的僻静处,对他们说了发现谷高如召集亲信们开会的情况,又说了自己已向贺营长作了汇报,以及贺营长的态度。他最后十分担忧地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他们躲着聚会,神神密密的,肯定是在计划干一件见不得人的事情,要有防备呀!”
谷积廷:“谷高如这个保长的儿子,从小就鬼心眼多,准没好事!”
贺香姑:“他跟我们不是一路人,不是一条心。对他,我们必须多个心眼!”
廖茂才:“那该怎么办?”
贺香姑:“我们已经知道了,你就放心吧!就当什么也没有看到过,该干什么干什么。一切按贺营长说的,不要打草惊蛇。”
廖茂才:“总得有个对策吧?!”
谷积廷:“这事你就别管了,交给我们了!”
贺香姑:“我们一定会暗中保护好这个弟弟的!”
廖茂才这才觉得心里踏实了一些。
夜深人静,劳累了一天的官兵们都早早地进入了梦乡。只有谷高如的亲信们没有真正睡觉,他们心怀鬼胎,偷偷把枪支拿到被子里藏起来,然后和衣躺着,等着。谷高如则带着几个亲信埋伏在了营部院子外面,只等院子内刺杀贺龙成功,他马上会带人冲进院子里,宣布全营听他的指挥,一举夺取兵权。可是他们谁也不会想到,贺香姑和谷积廷已经在他们之前,像灵猫一样攀上了营部的房顶,贴着瓦片悄无声息地静观动静。
刚过夜半,黄幺娃双手端着上面放着一大碗热米粉的托盘,向营部的院子走来。
院子门口站岗的哨兵看是熟人,随口问了句:“幺娃,这么晚了,还没睡呀?来干什么?”
黄幺娃有些紧张:“哦……我……你……你没看见吗?我是来给营长送宵夜的……”
站岗哨兵:“营长好像没有这个习惯呀?”
黄幺娃:“哦……我……我看营长这几天太辛苦,天天熬夜,人都瘦了……就卖了只鸡,让伙房煮了碗鸡汤粉,给他补一补……”
站岗哨兵:“不错嘛!难得你对营长这么关心!”
黄幺娃:“应……应该的……营长还没睡吧?”
站岗哨兵:“还没呢,正在营部看书。快进去,再不粉就凉了。”
黄幺娃如获重释:“好好……我进去了……”
黄幺娃进了院子后,径自来到营部门前,他从门缝里看到贺龙正背对着门,专心地看着书。他怕敲门和推门会惊动他,也怕一旦看到贺龙犀利的目光,会吓得不敢掏出枪来。现在,既然贺龙并不知道他的到来,而且宽阔的脊背又是近在咫尺地对着他,他何不就在门外下手呢?!他轻轻地把托盘放到地上,从怀里掏出手枪,推上子弹,从门缝中瞄向贺龙。
贺香姑在营部的屋顶上看得真切,顺手揭了一片瓦飞掷过去,准确地打在了黄幺娃握枪的手腕上。黄幺娃“唉哟”一声,手枪掉在了地上。他刚想弯下腰来拾枪,谷积廷和贺香姑飞身从屋顶跳下来,把他死死地按住。
贺香姑把营部的门推开,谷积廷像拧小鸡一样把黄幺娃扔进了屋里。黄幺娃这才看清,贺龙看书学习的背影只是军衣和军帽的摆设,他叹了口气,瘫倒在地上。
院门口的哨兵和厢房里的警卫班的士兵冲进了营部,将黄幺娃围在了中间。院外的谷高如没有听到枪声,只听到院内人声鼎沸,探头一看,警卫班冲进了营部,知道了黄幺娃没有得手,怕他会供出自己,赶紧带着身边亲信快速溜走,向城门跑去。
贺龙从屋内的屏风后走出,走到黄幺娃面前,用两眼瞪着他:“说。是谁让你来的?”
众警卫也愤怒地喊着:“快说!不说杀了你!”
黄幺娃吓得全身筛糠,结结巴巴地:“是……是……谷……谷参谋……他……他派我……来的……”
贺龙从谷积廷手上拿过来那把刚才准备刺杀他的手枪看了看:“其实你不说,我从这把枪也能看得出来是谁。快全老实交代,他想干什么?”
黄幺娃胆小怕事,把谷高人招集他们开会,让他来刺杀贺龙,其他人做好准备。他得了手后,谷高如会立即夺取兵权,趁乱把部队拉到陈曲真那里去一五一十交代了出来。
贺龙听后,生气地:“童班长,你马上带警卫班去营房,作一个认真检查,把凡是穿着军装,抱着枪睡觉的都给我抓起来!特别是谷高如那小子,决不能放过!”
警卫班童班长:“是!”他回答后,带着警卫班跑出营部。
谷积停把黄幺娃捆了个结实,这才感到松了一口气:“常娃,刚才着实让我虚惊一场,没想到你早有准备。”
贺龙开心地笑了笑:“这个保长的龟儿子,从小就不是我的对手。被我打了,就只会到先生那里去告我的状。不信,你问大姐。”
贺香姑笑着点了点头:“不过,这家伙从小就一肚子坏水,抓住了,可不能轻饶!”
谷积廷气愤地:“杀人谋反,篡兵夺权,这可是死罪!”
贺龙肯定地:“抓他回来后,查出同伙,明天就把他们在全营的官兵面前处决,严明军纪!”
他们正说着,童班长跑回来:“报告营长,营房内的十四个想谋反的全都抓了起来,只是谷高如带着七八个亲信跑了。”
谷积廷:“怎么让他跑了?”
童班长:“我们在营房内没有找到他的人,听哨兵说,他和七八个人十二点前就出去了。我们赶紧去追,追到城门口才知道他们已经跑出了城。”
贺龙:“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把抓到的人看好!”
童班长:“是!”他押着黄幺娃走了出去。
贺龙:“他跑得了今天跑不了明天,我早晚会把他抓到杀了!”
谷积廷:“他无处可去,准是跑到陈曲真那里去了。”
贺香姑:“这家伙心术不正,又跟我们有仇,这次算是势不两立了。他跑了,要是真到了陈曲真那里,很可能会对我们寻机报复,我们千万不可掉以轻心,要有所防备。”
贺龙:“是啊,他对我们的情况太了解了,说不定营里还有没发现的他的人,我们是要有所提防呀!这样,我明天召开一个全营官兵大会,宣布黄幺娃和那十四个人的罪状,当场把他们全部处决。以此表明我的立场,整肃军纪,对那些存有二心的人起到一个威慑作用!”
贺香姑、谷积廷:“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