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觉我的人生是从小学开始的,那里有我最本真的记忆。
在育红班人数最多的时候也就不过20人,但小学人数却翻了一倍,每个人都背着自己特有的书包,因为都是自己母亲用家里的碎布、破布补在一起凑成的所谓的书包,里面有育红班用过的铅笔、本子、橡皮,有些富裕的家伙还装着只有老师能用的红蓝铅笔,当然背着彩色书包的那几个绝对是家里最有钱的。我们同龄的来自落家庄的有6个人,李村的、王村的、刘家河的、田村的,总共凑起来一共40个,围着学校正中央的一个花坛站着,这是我们入学的第一天,紧张、兴奋、害怕,总的来说还是害怕多一些,因为育红班里就一个老师,而这个地方有好多个老师,老师们居然单独有一间办公室,这间办公室跟我们育红班的教室一样大,这么大的办公室得装得下多少个老师呀,我对老师还是有一种特殊的恐惧,出于对老师的绝对恐惧,我这第一天至少一直到现在,一直表现的很老实,我们就这么站在办公室前面,就像等待阎王审判的刚捉上来的小鬼,一些高年级的同学还时不时地看看我们,指指点点、有说有笑的,其实我认出了一个比我大两岁的邻居家的那个小子,叫落小鹏,我们还一起在育红班待过,而认识我的人也着实不少,可是我绝对不会去跟他们打招呼的,因为总觉得有好多双眼睛在盯着我,好像就等着我犯错才一直没有人来管我们一样。可我又怎么会让他们得逞呢,我才不要第一天就被老师揍一顿,听说这里面的老师特别厉害,校长更可怕,有直接把犯错误的学生开除回家的权利,没有什么比这样的惩罚更可怕的了。
突然,办公室的门开了,一个穿着锃亮皮鞋的家伙出来了,一条偏大的灰黑色的裤子在风中左右摇摆,就像旗杆上的国旗一样,仿佛为了衬托皮鞋老大的华丽出场在故意的耀武扬威,于是得意的皮鞋更是卖力的踩得青石砖“哒哒”作响,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近了。“都跟我走,”这声音让我们不自觉的感到害怕,鞋子居然都会说话了,这里妖气太重了,直到同学戳了我一下我才回过神来,原来刚才说话的是鞋子的主人,也就是我们今后五年将要一直面对的班主任。
我突然感觉到自己很倒霉,真的很倒霉,为什么在我身上总是一直发生不好的事情呢?因为我之前已经打听过了,在这里上学每一个班主任都是接手一个班级之后一直带到这个班毕业为止,两个女班主任和三个男班主任,两个女班主任脾气好一点,一个矮一点胖一点的男班主任脾气最好,总是乐呵呵的样子不对学生发脾气,一个中等偏高身材的皮肤黝黑的家伙就比较严厉了,千万不要在他的课堂上打报告要上厕所,因为他会记住你让你难看的;而最后一个也是中等偏高身材却长得比较白爱穿格子衬衫的家伙,只要你跟着他你就完了,虽然戴着眼镜有一点知识分子的样子,但只要你得罪了他你就会体会到他屠夫的本质了,一定会整死你的。想起落小鹏提醒过我的这些话我立刻抬头看我们的班主任是谁,看到的只是格子衬衫,我的心凉了一半,我不知道未来会有怎样的噩梦在等着我,我真想偷偷地溜走算了,可是我又怕这时屠夫突然转过身来,那我可就惨了,所以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可是突然又想,有这么多人陪着我呢,而且他们还不知道屠夫的厉害,只要我小心一点那第一个挨揍的人肯定不是我,好像无论什么时候做什么事,只要有人陪着没有理由也就有了理由,不敢做也敢了,中国人的思维就是这么奇怪,这么一想我就不是那么害怕了。再说万一他不是屠夫呢?可能另一个高个子的老师也喜欢穿格子衬衫呢?这时候我突然恨死了落小鹏,这家伙总是不把事情说明白,告诉了我那么多屠夫的事,其他老师的事却没怎么提过,让我掌握的信息太少了。而且还不如一点信息也别告诉我,不知道的话也不至于还没上课就怕得要死,为什么要让我提前受这样的罪呢?
一进教室,首先看到的就是那一副架在鼻子上的眼镜,两个圆形的镜片被铁丝缠在一起刚好能够架在鼻子上,两边眼镜腿上的金色漆磨掉了好些,致使整个眼镜就像一个年迈的老奴隶一样松松塌塌地趴在鼻梁上,好像连鼻子都在鄙视着这没用的老东西,明明没什么学问还硬是要踩在我上面,总想着把他踢下去,所以你可以经常看到屠夫扶眼镜框的动作,好像只有眼镜能掩盖他身为屠夫的本质了,所以这老奴隶一定会一直劳动下去直到累死的。最后的一丝希望也已经破灭了,我没有感觉到更加恐惧,我已经认命了,索性就好好看看这屠夫的样子。如果不是因为那副眼镜的话你一定会先注意到他的鼻子,那绝对是比正常鼻子大一号的鼻子,就像抗战时期的地主老财一样,他那富态全都显示在了身上,鼻子下面是薄薄的两片嘴唇,略有些干裂,再看看他手里一直拎着的一个大号水杯,你就明白了他一定是习惯了说话,习惯了使用爆破音才会在嘴唇上留下这样的症状的,喝再多的水也治不好的,下巴偏短,好像是为了这张嘴故意长成这个样子的,毕竟太大了会妨碍说话的速度的。整张脸上最可怕的就是那双眼睛,上面灰黑色的眉毛好像是为了增加眼镜的杀气特地从狼身上拽下来的毛一样,看那地主老财一样的鼻子都远远地躲开眼睛就可以看出那眼睛凶残起来绝对会六亲不认的,颤颤巍巍的老奴隶硬生生的承受着那最浓烈的杀气,估计也苟延残喘不了几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