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孩子在上小学前上的叫“幼儿园”或者更通俗一点叫“学前班”,可能是为小学教育做准备用的吧,不过我们那时候的叫“育红班”,而且不是像现在的幼儿园一样分什么小班、中班、大班的,一个班上一年。我们那时候的育红班只上一年,七岁上育红班,八岁进入小学一年级,这是正规流程,好像每一个村子都有这么一个育红班吧,至少我们村跟附近的几个村子是这样子的。
对小孩子来说,上育红班是最难的,好多小孩子第一天去上育红班都是被家长威逼利诱,用尽了手段之后才心不甘情不愿地一步三回头地走进去的,而我恰恰相反。我是主动提出要进入育红班的,而且我提出的时候自己才五岁,爹娘是非常高兴的,好像我懂事了一样,而他们也总是以他们认为正确的标准来判断我是不是懂事了;我爷爷也很高兴,说我有出息;甚至全村的人都很高兴,因为我这个让全村人头疼的小魔头终于要被关起来了,而且五岁就进育红班着实给村里人增加了好几天的谈资。
爹娘跟爷爷的想法我不理解,但村里人的想法我还是能理解的。因为他们绝对有理由相信进入育红班的我不会再那么嚣张的,因为多少个在家里闹翻天的熊孩子都是在老师面前重新做人的,他们不是相信我会改好,而是相信老师一定有办法整治我们的,而事实上也却是这么回事。
那时候,我在村里可是出了名的熊孩子,因为我做的我认为有理由的事他们完全无法理解,就总是去我家告状,经常在我吃饭的时候就有邻居到我家告状去了,结果我饭菜吃了一半就被硬生生地打断了,然后是一顿胖揍,邻居好像就是为了来看我被挨揍的,站在那看着我被揍完了,气也就顺了,嘴里还一个劲儿地说都是小孩子犯了错改了就是,别打了别打了,可是他们的脚在那站着就像生根了一般一动不动的,而他们的话就像八路军对日本鬼子发起的冲锋号声一样,一听到这个我爹就像吃了菠菜的大力水手,有用不完的力气揍我,我是不反抗的,本来就是我做的,不过我会记下这笔账等过后再算的,因为“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呀。就像那一次我们比谁的功夫厉害,就拿着自己的武器把一个对我们很凶很凶的老婆子的五只鸭子给打了,我最厉害,把其中一只打断了一条腿,不过我确信当我们比武的时候是没有外人在场的,但那老婆子就偏偏知道,就偏偏只是找到了我家里,也不知道是哪个没义气的家伙出卖了我,我最讨厌这样的小人了,多少英雄走上末路都是被这些没骨头的家伙给出卖了的。不过我也有办法治她的,又一次我趁着她家里没人的时候,往他家里扔了一块我能扔起来的最大的石头,刚好把她家盛水的瓮给砸了,从声音上就能够判断出来,不过那时候我是一个人动的手,这回就没有被人逮到,确实有时候身边的人也是信不过的,从小亮走后我就不再相信任何人,因为他们比小亮差的太远,而且太没有骨气。有一次我跟小亮出去偷人家园子里的苹果吃,我们先是在他们园子的一个最不引人注意的地方用石头砸了一个小洞,刚好够我们钻进钻出的,然后我们就进去爬上果树摘苹果,把我们所有能装的口袋都装满了才算完,而且出来的时候我们又把出口封好,以便下次再用,当然这么好的法子都是小亮想出来的,我是怎么也想不到的,在他身上我总是有学不完的东西,可能是摘的苹果太多了我们吃不完就把一些苹果咬了几口直接扔着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让看果园的老头发现了,一路追我们,不过当时他认出了小亮,却没有认出我来,后来我才知道他找上了小亮的爹,问还有谁的时候小亮一直也没有说出我来,因为当时我爹娘绝对不知道的,我不知道小亮为了这个秘密承受了多大的痛苦,不过我知道我已经把他当成是我的朋友了,为朋友我也是可以两肋插刀的。其他的人只能算是玩伴,不会交心的,因为真正的朋友是不容易交的,这也是我为什么特别珍惜小亮这个朋友的原因。
有人说上育红班就好像把鸟儿关进了笼子,而对我来说只不过是从一个笼子进入另一个笼子,而且据我判断这个新的笼子一定比原来的那个要好,所以我为什么不积极一点呢?至于他们说的什么懂事了、有出息的,随他们去吧,我只是不戳破,而且我也从没有承认过。这么小就去育红班在村里是一件挺稀奇的事,不过就算这样我也依旧没有打破那个魔咒——怕老师。我不知道为什么,从进入育红班开始我就有一种似乎是与生俱来的对老师的恐惧,因为他们可以随时惩罚我,而且老师对我的惩罚,爹娘从来都是无条件接受和支持的,因为在他们眼里老师就站在道德和法律的至高点上,是最值得尊敬的、不容亵渎的。
其实我那时候不只是对老师恐惧,我的胆子越来越小,害怕的东西也越来越多,我怕夜里一个人呆着,我怕鬼,我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一样,走夜路就好像迈入了地狱之门一样,白天正常的事物突然变成了一个个可能不怀好意的魔鬼,有时候四周寂静得能让我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这种属于我自身发出的声音依然让我害怕,仿佛是我破坏了黑夜的宁静一样,对黑夜的恐惧感让我仿佛快要窒息了,我相信这个时候一只猫,哪怕是一只老鼠随便叫一声都能叫得我魂飞魄散的,我就是恐惧,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恐惧,好像恐惧突然就发生了一样,我的胆子突然就变小了,我再也不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我,我离我心中的英雄越来越远了,我所有的恐惧都集中在了我在育红班的这三年,现在的我独自一个人看恐怖片也不会害怕的,即使真的遇上了鬼我也不至于吓傻了的,这是我对自己胆量的自信。回想起来,那时的恐惧来的毫无征兆,去的也难觅踪影,它来了又走了,完全找不到痕迹,只有那一段对恐惧的回忆能让我知道那恐惧是真的存在过的。
小时候的孩子都怕蛇,我就不怕,我把蛇捉住,打死,然后用小刀割成一段一段的,拿出去吓唬人,又或者把自己脸上弄一些鸡血什么的作弄别人,看到他们大呼小叫的样子我就觉得好笑,其实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是害怕夜晚的来临,仿佛只能从他们的害怕中才能找出一点安慰来。
在育红班上学,我是从来不会迟到的,即使得病了也不会迟到的。因为只要上学娘就会做好了饭给我吃,而且晚上回去是不用做饭的,更不会挨揍。不过我在育红班是不学习的,不是不想学或者学不好,因为我总能找到比学习更重要的事情做——那就是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