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是我过得最最最痛苦的一年,这一开始的折磨让我一年都生活在阴影里。我学会了隐忍,学会了逢场作戏。这一年是我爹娘觉得我长大的一年,因为我更有礼貌了,见了谁都会打招呼,家里来了客人不用说我就会端茶倒水,我不在喜欢去各家拜年领取不同的糖果,我不再喜欢放鞭炮,没人的时候我就会一个人在家里写作业,再也不一有机会就看电视,我会在快要吃饭的时候早早地把饭做好,但千万不要认为我变好了,因为我变得更坏了。我不会再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任何事告诉爹娘,学校里的事再也不拿回家向爹娘唠叨了,客人来了我经常会挂着笑脸,但我更多的时间里是面无表情的。我感觉自己就像飞舞着的蒲公英种子,没有了根,在不该离开的时候离开了,四周全是冰天雪地,没有了养分,没有了温暖,没有了希望,世界之大却没有了我的容身之地。
鹅毛般的大雪转眼间覆盖了整个大地,放眼望去,仿佛整个天地都是一片白色,这个时候如果你对窗外愣一愣神,你就会发现自己完成处在一个白色的世界里,没有除了你以外的任何东西,甚至连影子也没有,你看不到边,更无法辨别方向,这个时候方向已经没有意义了,你拼命地跑,跑不动了才停下来休息,回头一看却仿佛仍在原地,因为你看不到脚印,因为你没有去刻意数过自己跑了多少步,你已经无法找到你的原点,无限大的世界完全属于你自己,不过你却总有一种感觉觉得被锁在了一个无限狭小的笼子里,接着你就会怀疑自己有没有回头看过,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动过,在这里没有痛苦,没有疾病,没有怀疑,没有暴力,甚至也没有死亡,有的只是绝对的自由。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任何事,不过很快你就会发现做与不做都是一样,因为你想躺下睡一觉的时候,却发现明明已经躺下了可是脚依然踩在积雪上,身体始终没有任何凭借,疲惫的身体得不到休息,你闭上眼睛看到的不是黑暗,仍然是雪白的一片。你开始讨厌自己还有感觉,还有意识,因为就在这永远的大白天里,就在这冰天雪地里,就在这没有一点危险可能存在的完美世界里,你开始觉得恐惧,你不是恐惧会有危险,你是恐惧孤独,恐惧寂寞,恐惧心的死亡却迎来了永生。
这一刻我觉得我的世界颠倒了,家成了整个世界,踏出家门却仿佛有了家的感觉。这一刻开始出现了两个我,学校里的我依然憎恨屠夫,依然妙语连珠,依然喜欢游戏,依然跟同学和气相处;家里的我也开始礼貌,开始听话,开始沉默寡言,开始不谈除了家里以外的任何事情。这两个我绝对不是同一个我,我也分不清哪一个是真的我,抑或这两个我都不是我。很多年后我才知道那时候我失去了一种叫做感恩的东西。
那时候的我更加认真地学习,因为我要捍卫自己觉得还值得捍卫的这么一块宝贵地方,如果这时候让我辍学,那一定是比死亡还要痛苦的事情。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小的年纪里我总能想到死亡,有时候觉得死亡离自己很远,有时候又觉得死亡离自己很近。悲伤的时候总会有更多悲伤的事发生的,这好像是命运对我的诅咒,我开始讨厌阴阳学说,因为你快乐了就会有伤心,如果一段时间里你觉得非常快乐,那么接下来就会更加痛苦,我讨厌不幸的事情接连不断地在我身上发生。
“小东西,以为你可能吃不到我给的苹果了。”
“怎么了?”
“爸爸要到城里去打工,我也要到城里去上学了。”
我当时突然感觉好冷,为什么唯一的一个朋友也要离我而去呢?难道这就注定是我的命运了吗?
“为什么要走?能不能留下来。”
“爸爸说不能。”
“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让你走,你也要走吗?”
“我也不想走,我---”
她哭了,没有声音,但那珍珠一样的眼泪已经足够说明她的心意了,我能怎么着呢?我不知所措,不过我是不会哭的,因为我感觉自己已经没有眼泪了。
“我也没怪你呀,以后说不定还会见面的。”
可能是为了安慰她,也可能是在安慰我自己。
“你可不许忘了我呀,你可没我跑得快,否则我会追上去揍你的。”
我实在是找不到用什么话可以不让她哭了,曾经我觉得跟欣欣在一起的时候是我所有日子中最幸福的一段时光。可是现在她突然地要走,我不希望这样。
她突然张开怀抱紧紧地把我抱住,这是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闻到她身上的香味,依然是香香的。我也抱住了她,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激动,就像只有在电视里才能看到的男主角抱住了女主角一样,接下来就是接吻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张跟兴奋交织在一起,让我就像被人点了穴道一样一动不动。别说这样的举动,就是一起牵牵手被别人看到了都是了不起的绯闻的,大人会说你从小就是个混小子、流氓,同学会说你爱上她了,然后不计报酬的替你宣传,学校会说你有伤风化,勒令你退学的。
“我们永远都是好朋友,不要忘了我,好吗?”
“恩。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你的。你也是。”
为什么幸福总是在离我最近的时候突然就会变得遥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