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利蹲在内城城角的秽物房边,看着兵士小心翼翼的将一个个酒坛子从秽物房下的密室内挪出来,酒坛子十分普通,是最廉价的泥瓦坛,它算是平民的普通生活用品。然而现在这坛子里的物事可不普通。
陈利打开了其中一坛的泥封,顿时有一股浓烈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这种气味不同于桐油也不同于烈酒,是一种颇为古怪的刺鼻气味,当然了,如果我们的穿越者陈和在这儿,那他一定会惊讶的喊出来,“这他喵的根本是汽油嘛!”
……
“主公,已经清点清楚,此处共有三万三千七百二十九坛石脂油,共计一万八千钟。”身为修士以下第一人,季耳的眼力可谓卓绝,当所有酒坛被启出后,他只用不足一炷香的时间便清点出了具体的数量。
“好,”陈利默默把玩着小指玉戒道,“季耳,我现在命你将此处石脂油尽数搬至蜃门上,途中注意切勿损坏这些宝贝,覆灭薄姑军在此一举。”
“领命!”
正当此时,乙刑匆匆而至,
“启禀主公,收到城外薄姑军候夸书信,询问姜军是否已经摧毁我军粮草!”乙刑禀报道。
“工士酉何在?”陈利看了乙刑一眼,开口问道。
“主公,属下在此。”一个花白头发,其貌不扬的老者应声而出,此为陈氏家客。
“命你以国免口气及笔迹回信,言我军粮草已被焚尽,此刻姜军正串联城内百姓,约定今夜戌时内外夹击,一举击破我军。”陈利道。
“属下领命。”老者恭敬告退。
“乙刑。”陈利又道。
“属下在。”乙刑连忙应声,此刻他全身衣物还满是血腥,这些都是敌人留给他的。
“命你即刻整肃城内秩序,所有于此危难时欺凌弱小制造事端之徒,皆杀!”陈利满脸杀气的道,“两个时辰,我只给你两个时辰,两个时辰后,集合所有城内百姓于苍梧井。”
陈利命令下达,一场杀戮与清洗开始了,临淄城有东海明珠之称,乃是大周以东最繁荣的商业之都。全城极大,不算内城,仅仅外城便有两个薄姑城般大小,乙刑将兵士以百人为一队,开始了地毯式的拉网肃清。
……
陈和不顾邹衍一脸嫌弃的表情,惊恐的紧紧抱着身边的邹衍,跟个神经病似的冲盘坐在最前面的邹奕嘶嚎道,“老头儿,咱能下去走路吗?我其实是个特别脚踏实地的人!真的,坐飞机都晕机那种!让咱们下去愉快的走路吧,这种跟飞碟似的交通工具真的不适合我!”
邹衍撇嘴一笑,随后惟妙惟肖的模仿着某人的声音表情,“老头儿,咱能下去走路吗?我其实是个特别脚踏实地的人!真的,坐飞机都晕机那种!让咱们下去愉快的走路吧,这种跟飞碟似的交通工具真的不适合我!”
“玛德,老头儿管管你这傻儿子!”陈和顿时郁闷咆哮。
“玛德,老头儿管管你这傻儿子!”模仿大师小邹同学紧跟着模仿。
“哈哈哈哈!”邹奕回头看着这俩人,被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哼,咱陈和什么没见过,会被这种小孩子的把戏打败?
“呕~~”陈和作势就要吐邹衍个鲜花灿烂。
“呀!”素有洁癖的邹衍跟遇到变态**的花季少女似的发出了一声惊恐的尖叫,随后条件反射般“啪”的一脚将倒霉的陈和从应爻双盘上踹飞了出去……
“救命啊!!!!”陈和在高空中发出了一声声嘶力竭的哀嚎。
玛德,害人终害己啊……
“呕~~~”惊魂未定的陈和扶着棵树吐得是天昏地暗,这他喵的已经是他穿越到现在第二次大吐特吐了,时间间隔不足一天……
“即墨离此不足五十里,走着去吧。”邹奕看了一眼脸色都吐得苍白的陈和,说出了一句让陈和欣慰的话。
“哎,就这身体素质还定世孛星呢,先定好你自己再说吧,”邹衍这罪魁祸首在旁边幸灾乐祸的说着风凉话,“咦,吐的还全是萝卜!你又不是兔子你吃这么多萝卜干嘛?”
吐到虚弱的陈和闻言愤怒的瞪了邹衍一眼,心里愤怒吐槽:玛德要不是知道打不过你,我他吗早和你这土著小白脸拼了!
“呵呵,走吧。”邹奕笑看了一眼两人,随后朝前走去。
“喂,你行不行啊?”邹衍看着走路都打飘的陈和,不放心的问了一句。
陈和现在还处于怨念中呢,他自顾自的跟上邹奕脚步,嘴里愤愤吐了句,“那你是要驮我?我可没萝卜给你吃。”
“嘿,你还把我当驴了啊!”邹衍笑了,他脾气古怪乖僻,加之又是修士邹奕独子,活了二十年都没啥好友,偏偏陈和这同样古怪的性子对他胃口,“哎,算了帮你一把吧。”
两只青色小旗从邹衍袖中飞出,插在了陈和后脖颈衣物里,陈和顿时感觉身轻如燕,走路都不费劲了有没有?
“我靠!你居然有这种好东西,真是人不可貌相啊!”陈和惊奇不已,活动着这自己四肢感觉好不快活。
“哼,那是,小爷好东西多着呢,”邹衍也给自己插了两面旗,然后忽然回过味儿来,“嘿不对啊,你小子在拐着我骂我啊!什么叫‘人不可貌相’啊?小爷风流倜傥本事高得自己都怕好不?”
“嘿嘿,那是那是。”陈和与邹衍跟上邹奕脚步,现在拿人手短,还是别得罪这‘小爷’了。
“诶,我问你,你刚才说的飞机是啥玩意儿啊?小爷平素最爱稀奇古怪玩意儿,居然都没听过飞机这种家伙什!”走在路上,邹衍好奇问道。
“嗯,”陈和组织了下语言,“这飞机吧,主要是用来打的,来,你凑过来我告诉你具体操作过程。”
邹衍好奇宝宝似的凑过去。
陈和在邹衍耳边咕哝了几句。
“我靠(邹衍活学活用的本事简直杠杠的~)!这就是打飞机啊!”邹衍一副受不了的样子,“你实在忍不住找个女奴不就完了嘛,这也太猥琐了吧!”
陈和闻言白了邹衍一眼,心里暗暗吐槽:你这话最好别让我大天朝千千万万的单身兄弟听见,否则他们得拼了命的想穿越到这世界来。
“诶,那飞碟又是啥玩意儿,你刚才可说了是交通工具的。”邹衍继续问道。
“哦,那玩意儿就是一狗玩具,你把飞碟往前面一扔,狗就跟着飞碟往前跑了,可不就是交通工具嘛。”陈和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哦,”邹衍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忽然觉得不对,“嘿不对啊,你小子真是一肚子坏水,又拐着弯骂上我老爹啦!”
“哈哈哈哈哈!”邹奕倒是一点也不介意,被这俩活宝逗得哈哈大笑。
……
苍梧井是临淄城内最大的淡水井,全城百姓用水多得于此,井边因有一棵两百人合抱之苍梧大树而得名苍梧井。此树颇为神异,相传当年太公望以大修为大.法力聚三千里礁石而成青龙崖,青龙崖顶便是两棵参天大树,乃青龙两角蜕变而成,后太公建临淄城,一棵截断而有蜃门之城门,而另一棵便是这苍梧树,“苍梧树在,苍梧井存”,太公曾留下此语。故苍梧井附近民居屋舍极少,乃是一大片开阔地,临淄人对苍梧井爱护至此可想而知,每逢中元节时甚至有祭祀苍梧树之传统。
酉时,临淄城残余百姓尽皆聚集于此,他们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他们有的是齐人,有的是贩商于此的其他国家人,临淄这场乱事是谁也没料到的,自八十多年前的五公子之乱后,临淄或者说齐国已经太久没有经历过动.乱的滋味,以至于动.乱突然降临后临淄乱做一团——齐国安逸的和平在时间的流觞下让齐人忘了这其实还是个人命如草芥的乱世。
“诸位,吾乃陈氏第五任家主陈利!”陈利一身火红色长袍,长袍背后绣有一只狰狞张扬狐狸,此乃陈氏族长袍服。
陈利立于一高大木台上,其下无数堆叠着的木箱与兵士,而整个苍梧井空地上是满满当当的人群。他声音极大,整个苍梧井附近人群皆能听见他的声音。
“昨日,我父陈白于临淄城外遇刺身亡!继而,临淄发生惨绝人寰之杀戮!而此罪魁祸首为谁?姜姓众人是也!”陈利满脸狰狞咆哮。
“带吕氏公族上台!”陈利猛然转身,大声命令道。
陈利一声令下,乙刑带着兵士押解着一众吕氏公族来到苍梧井旁平台边上。此刻已是酉时,天近暮色,海滨之畔的临淄正发生一场大变。
“我问诸位!”陈利没看被绑缚着押上来的齐公吕壬等人一眼,而是对着众多鸦雀无声持观望态度的齐民道,“我陈氏待诸位如何?”
无人应答,仍是鸦雀无声。不过人群中已有交头接耳现象。
陈利似乎早已料到如此情况,接着道:“历任齐公自桓公后,待诸位又如何?!”
昏庸!桓公被阴谋饿杀后,历任齐公皆是昏庸——苛捐杂税无数,贬奴抄产肆意,凡与姜姓沾边者,俱无公道可言,齐民任公族鱼肉!
人群在骚动,陈利刺耳的咆哮声终于让人群有了骚动。
“扔刀币!散粮米!”陈利又是一声咆哮。
陈利一声令下,周围早已做好准备的兵士将木箱打开,将其内的刀币与粮米肆意散发向周围的人群。
人群彻底骚动了起来!钱与粮无人不爱,所有幸存的临淄人纷纷捡拾抢夺起来,整个局面混乱不堪。
陈利没有制止,只是静静的看着所有的平民为这些刀币与粮米疯狂,而这些钱粮的出处自然来自于姜姓一伙。
混乱持续了将近半个时辰,直到所有钱粮皆已散尽,在兵士的弹压下整个苍梧井才重新恢复了安静,而此时天已彻底黑了下去,无数火把被点亮了起来,将苍梧井照得依旧敞亮。
“现在我问诸位!我陈氏待诸位如何!”陈利再次咆哮道。
仍然没有言语,人群仍然鸦雀无声,但陈利嘴角却有了一丝微笑,因为他看见了想看见的——所有平民虽然仍无应答,但他们的眼神却在发亮,而这无疑是对陈利最大的认可。
“带齐公上来!”陈利再次咆哮。
乙刑押解着这个齐国国主走上高台。
“给他松绑。”陈利对乙刑道。
乙刑闻言去除了齐公口中的口堵与身上的绑绳,随后自觉退下高台。
此刻高台仅有陈利与齐公两人位于其上,陈利头戴束发明玉冠,一身火红色陈氏族长袍服,尊贵大气,他身姿笔挺的竖立于高台中央,如同王者。而齐公身上原本华贵青龙袍上却满是污迹,显得异常狼狈。此刻他半跪在地上,憎恨而恐惧的看着面前这个他一直未放在眼里的年轻人。
此刻吕壬极为恐惧,不过见陈利并无任何其他动作后,他终于慢慢的自己站了起来,回头看了一眼四周鸦雀无声的庞大人群,又看了一眼台下被五花大绑且嘴堵得严实的吕氏族人,回头看着正用一种奇异眼光打量他的陈利,试探道:“你待如何?”
“真没底气,”陈利闻言失望的撇撇嘴,显然对齐公的怂包样非常失望。
“过来跪下。”陈利淡淡的道,语气不容置疑。
“贼子尔敢!吾乃齐国之……”齐公如同被刺激到的猴子,气急败坏咆哮。
不过他话还没说完,只见陈利随意一挥手。
唰!
雪亮的刀光齐齐闪过,一半的吕氏族人人头落地!
“过来跪下!”陈利俊美的容颜猛然狰狞,冲着被吓得不轻的齐公怒吼。
“我…我…”齐公呆若木鸡,试图反驳却难张开嘴,试图咆哮却发现自己再也没有了刚才的勇气。
唰!
又是一片刀光闪过,又是众多人头落地!
“父上!!”年幼的吕积被乙刑单手提在半空,他才多小啊,此刻发生的一切将这才五岁的孩子吓得哇哇大哭,他看着台上的父亲,哭着叫喊。
齐公在自己幼子的哭喊声中终于回过了神来,看着台下众多吕氏族人无头的尸体,看着无助挣扎的孩子,看着四周仍鸦雀无声的人群,他终于一步步,一步步的挪到陈利面前。
嘣。
齐公仿若失去力量般双膝跪在了仍面无表情望着他的陈利面前。他害怕,他无助,他惶恐,他不知该怎么做,他不想他的孩子死。
囎!
陈利猛然拔出腰间箐光剑!快若闪电!利剑竖直着自齐公头颅顶灌入身体!直没剑柄!
噗!
殷红的鲜血与脑浆随即飚出!
“吕壬已死,吾为太宰!”
陈利炽霸的咆哮在苍梧井上传荡,他一身火红长袍如擎天霸主立于木台中央,瞬间毙命的君主死不瞑目的直跪于他面前,台下,孩童的哭叫声在这初夜里显得凄惶而无助。
夜微凉,弑君殇!
“太宰!”
“太宰!”
“太宰!”
一直鸦雀无声的人群突然响起一个声音,然后是两个,三个,百个,千个,直到所有人都共同呼喊着这两个字,狂热的呼喊!
哐嚓!
一道剧烈的雷声在夜空中突兀响起——乌云聚拢,又是雨至。戌时。
而此时,城外喊杀声又起——薄姑军再一次开始了攻城,可惜他们不知道,从来没什么里应外合。
……
“救命啊!!”
“啊!!”
“快跑!!”
无数兵士葬身于火海之中,将近两万钟的石脂油在雨水的帮衬下,顺崖而下的焚烧着一切能焚烧的物事——雨水灭不了油火,反而成了油火的帮凶。
高涨肆意的火流顺着蜃门外大路一路流下,从蜃门口一直流至墨路口,所有薄姑军全都灰飞烟灭——不时有火人倒伏烧死于火海之中,不时有火人从崖边跳下深崖。薄姑军这支姜姓最重要的伏兵同姜姓这一古老姓氏一般,成为了历史。
陈利与众人于大雨中立于蜃门上,火红长袍在雨中早已湿透,他面无表情的注视着下方的火海,耳旁是无数被烧伤烧死的兵士濒死的惨烈哀嚎,薄姑军军旗早已倒塌,攻城锤也燃着熊熊大火。
“主公神机妙算,薄姑军完了。”季耳同样淋在雨中,看着这位陈氏新任家主,他由衷道。
“哼,跳梁小丑罢了。”陈利嘴角扯出一丝冷笑。
“主公早知今夜有雨?”乙刑好奇问道。
陈利闻言看了乙刑一眼,淡淡道:“家师曾言:‘为将而不知天时地利人和者,庸才耳’,今日吾将此良言赠与诸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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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简王二十二年春,齐公并司马国免司行高且刺齐相陈白,陈白死。临淄起武弁,薄姑万军围城而临淄内乱荛起。
陈白长子名利,兵师陈陷首徒,兵仙余桥疑吾同门。方下或谓利曰:“主公不若离临淄暂避。”辞曰:“吾父雄义,遭此厄祸。禽兽之君,欺吾之甚!安可避退?岂不闻《诗》云:‘君不为君,臣不为臣。哀我人斯,亦恐之休!’”遂力战不退。
当日子夜,姜劫陈粮,大亏。陈兵趁势定临淄,姜姓皆俘。
次日,利命人架大釜,烹免且之肉。曰:“食此肉糜者,可活。”然谬言,过半国高二族之人皆戮。
后于临淄众人前弑杀齐公并吕氏公族,曰:“吕壬已死,吾为太宰!”
全城响应炽热。利大笑,破城外万军。
临淄遂定。
——《左传.齐志.陈悼子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