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叔,让我跟着你吧!我会洗衣做饭铺床叠被,会伺候人,等我长大一点还可以给你生孩子,我吃得很少,很好养活!我…我…呜呜呜!别丢下我!”小女孩儿麻衣破烂,小脸儿上都是泥垢,她死死抱着游侠的大腿,痛哭哀求,楚楚可怜。
百里狂风扶额一叹,满是哀伤:“想我百里狂风年方二十有八,居然就被这小丫头叫成大叔了!我真有这么显老吗?难道这天地间就容不得帅气游侠?”
“跟着我可以,但你这称呼不太对,你应该叫我?”百里狂风蹲下身,鼓励的看着小萝莉。这小丫头虽然小脸儿脏兮兮的,但一双大眼睛却挺机灵。嗯,应该能明白他的意思。
“……爹?”小姑娘小心翼翼的看了面前这个胡子拉碴的大叔一眼,怯生生的试探着道。
“……”百里狂风顿时满头黑线,深深为小丫头的迟钝感到绝望。
“叫大哥!”百里狂风青筋暴露。
“大哥!”小丫头赶紧应道。
“嗯,这才对嘛。做人就要实事求是,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叫大哥就对了,以后有大哥一口肉吃就有你这小丫头一口汤喝。对了,小丫头你有名字吗?”百里狂风深深为教导好了一株小花苗而高兴。
“我……我叫奴八十三。”小丫头将左臂衣袖捞起来,露出一个大大的篆体“奴”字。“奴”字是用烧红的烙铁烙上去的,在小女孩儿骨瘦如柴的小胳膊上留下一个永远无法洗去的狰狞疤痕。
“呵,”百里狂风落寞一笑,一把将小丫头抱起,放到自己的右肩,后背别上自己的大刀,大步向前走去。
“小丫头你这名字不好,大哥给你取个新名字如何?”百里狂风笑着道。
“我是奴隶,”小女孩怯生生的扶着百里狂风的头以免掉下去,小脸满是委屈柔弱,“我父母都是奴隶,我生来就是奴隶。”
百里狂风闻言停下了脚步。脸上不见了调笑,看着远方即将落山的夕阳,认真道:“没人生来就该是奴隶。”
“小丫头你看,”百里狂风露出自己左臂,上面同样有个狰狞丑陋的“奴”字,“你看大哥都有名字,你怎么不能有呢?”
“哦,那我叫什么?”小女孩见此疤痕,颇为惊讶,随后懦懦的问道。
“嗯,想名字急不得,容大哥想想。”百里狂风稍微想想后道。
“好。”小女孩点点头,头上的头发都脏得打结了,眼眶里似乎有泪在打转。
“小丫头大哥问你,你真会洗衣做饭?”
“会的,这些都是必须学会的,否则就会被主人拿鞭子抽还没饭吃。”小丫头点头道。
“好吧,那你今年多大?”百里狂风闻言沉默,随后问道。
“今年六岁了。”小丫头道。
“那你猜猜大哥多大?”百里狂风自我感觉良好的冲小丫头眨了眨眼睛。
“三……三十八?”小丫头怯生生道。
“……丫头!大哥刚才不是才教你做人要实事求是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吗?大哥明明看着像十八你居然说大哥三十八!你以为这样胡说八道很幽默吗?一点都不好笑!”百里狂风抓狂。
小丫头顿时被这怪里怪气的大叔弄懵了。
“哈哈,大哥和你说笑的,”见肩上的小丫头沉默,百里狂风自顾自道,“咱们来讲个故事吧。”
“好。”小丫头点点头。
“从前啊,巴国与州来国交战,一个小村子毁于战乱,那里的村民都被州来国人当了奴隶,他们干最重的活,吃的是狗食,睡的是蓬草,被人随意侮辱贱卖打杀。后来一个游侠出现了,摧毁了那个奴隶村,他以为救了全村人,却发现很多上了年纪的奴隶选择了自尽,而其余人都自顾自的逃离,如同野兽,一个小男孩被留在了那里,那小男孩也就你这小丫头这么大,当时他怕极了,也不知道怕什么,反正就是怕极了。他求游侠收留他,他愿意做游侠的奴隶,但是游侠不同意,反而收他为徒,他从此不再是“奴八十八”,而有了游侠给他的名字——百里狂风!”
“大叔你是在说你自己吗?”小丫头沉默,随后问道。
“好吧,爱叫啥叫啥吧……对,大叔就是百里狂风。游侠百里狂风,'路遇不平铲不平,道遇不公则杀人'的百里狂风。”百里狂风认真道。
“大叔,我也想做游侠。”小丫头想了想,脆生生的道。
“呵,小丫头连名字都没有还想当游侠?”百里狂风又变成那副不正经的样子了。
“那你快想呀。”小丫头慢慢和百里狂风熟络,胆子也大了不少。
“嗯,我手臂上的是奴八十八,你是奴八十三,相差一个五。那你就叫百里舞吧!”百里狂风随意道。
“好,我就叫百里舞!现在我可以当游侠了吗?”小丫头认真道。
“呵,哪有游侠坐游侠肩上的?”
“我要下来。”小丫头闻言就要下来。
“哈哈哈,丫头坐好吧。既然我是游侠你怎么可能不做游侠?前面的路还远,有你走的呢。”
百里狂风哈哈大笑。
“大叔,你师父叫什么?”
“他叫百里貊,他是个伟大的游侠。”
“他现在在哪儿呢?怎么你们不在一起了?”
“嗯,他去了一个特别特别远的地方,以后我也会去,你也会去,那里是游侠的宿命和归宿,是我们为了偿还手上血债而该去的地方。”
“大叔,他是不是死了?”
“呵,对,他死了,为了他心中的公道和正义。但是丫头你记住,死并不可怕,这世上没有人可以不死,就算厉害到姜太公的程度也还是会死,可怕的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活着,我们只求死得有价值,只求活得有价值,作为一个人作为一个游侠的价值!”
“大叔,我们原来村庄的主人也死了对么?”
“对,死了。就用我后背上这把刀,把那死胖子大卸八块。”
“那我们现在去哪儿?”
“哈哈哈,嘴是江湖(fú)脚(jió)是路!【巴国土话】”
“总要有个目的地吧?”
“去齐国!去临淄!去稷下!去让自己后背的大刀更具威力!去让自己能更强力的铲除不公!”
“哦。”
“丫头,你看咱们能不能还是叫大哥,其实大哥今年才二十八,还不到当大叔的年纪。”
“好的,大叔!没问题,大叔!”
身背巨刀的彪形大汉肩上坐着小小的女孩,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在夕阳的余韵下拖出两条长长的黑影。
……
“不行,必须从这里逃出去!绝不能任由父上将我大宋拖入战争深渊!”子异猛然停下脚步,侧头看了一眼把守在院门口的侍卫。
子异现年二十,宋公第九子,生母乃鲁公胞妹卞夫人。子异有才干,周简王十八年时,子异以“羊皮替粟”之法令戴国财政崩溃国无粮米,继而以反赏之策并吞戴国,粮食开道兵不血刃,堪称绝妙,而当时子异年仅十六。子异常以当世管仲自比,言“衣食住行皆系财货,断人财货如竭鱼之水。鱼无水必死,人无财可活?”。
“现在得想个办法出去啊,父上还真了解我,居然派这么多人把我看着……”子异懊恼想道。
“夫人安好。”正当此时,院外传来一阵整齐的问安声。然后子异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啊!!!”子异猛然发出一声痛苦至极的惨叫,而后抱住自己头开始在地上疯狂打滚。
“异儿!你怎么了异儿!”卞夫人一进来便看见自己的宝贝儿子痛苦的在地上打滚,顿时慌得六神无主。
“母……上。”子异躺在地上,虚弱得看着卞夫人,显得痛苦异常。
“来人!快传医士!”卞夫人慌慌张张的道,“不对,去请郁先生!先把我儿抬进屋里去!”
宋宫迎来了一次鸡飞狗跳。
很快的,名为郁穰的医士来到了宋宫。
“烦请郁先生看看我儿如何。”卞夫人担忧的道,到目前为止子异都还半昏迷在床上,连一句完整话都没和她说过,可是把她这个母亲极坏了。
“烦请夫人先屏退左右,在下不惯有人观望问诊。”郁穰不卑不亢道。郁穰年方四十,乃宋国医家第一人,其实力更是距离修士仅一线之隔,乃御气境大圆满。
卞夫人闻言起身唤退左右后,真诚道:“那就麻烦先生了。”
言罢亦退出房间。
“哈哈哈,公子竟连如此计策都想了出来,看来确实被逼无奈。”四下无人后,郁穰开怀笑道。
“哎,到底瞒不过先生,子异确实万般无奈,然而却必须行此计策。父上自戴国之战后彻底迷上了开疆拓土,然我大宋应当以商路开道而非以武为先。子异必须阻止父上此次冒失之举,向良此人真乃祸害,蠢不可及!”子异苦笑一声,坐起愤然道。
“哈哈哈,看来公子已有后续步骤。”郁穰笑道。
“那是自然,先生请看,”子异起身打开一处机关,顿时露出一副与子异一般无二的人型傀儡。
“咦,竟是墨家琉璃偶!此物极为珍贵,价值怕是不下百万金吧。”郁穰哑然道。
“正是墨家琉璃偶,皆是财货之功。”子异细细调试着人偶。
“公子一心皆在财货上,然购买此等贵重物难道不是浪费财货?”郁穰深知子异天资纵横,一直有心将其引入医道。
“呵呵,若论医术,一万个子异也不如一个先生。然若论财货商道,先生却是外行。所谓财货贵在往流——无货之财是谓空财,再多也不过是废物一堆;无财之货是谓贱物,以物易物乃最下等拙劣交易,”子异一番调试,人偶竟如真人般自己走到床上躺好,“比如此琉璃偶,先不论墨家手艺,单单材料便价值不菲。子异以三百万金购入,此人偶乃子异原型,若子异青史留名,此琉璃偶又值几何?怕不止三百万金吧?”
郁穰哑然失笑,摇头叹道:“那公子欲让在下如何配合?”
……
邹奕父子飞在回去的路上,朗月当空天上无星。
“老爹,你说我们就这样不管那小子了会不会不太好?”邹衍闭目良久后陡然睁眼问邹奕道。
“衍儿何时如此知人情了?不是向来随性而为吗?”邹奕闻言笑道。
“哎,这小子和其他人不一样,我总觉得他怪有趣的,特别合我脾胃,忍不住就想帮帮他。”邹衍摆弄着手里的风信旗道。
“那你现在准备如何帮?”邹奕继续问道。
邹衍答不出来,抬头望向天空皓月。
“咦?老爹你快看天上月伴云!”邹衍叫道。
邹奕闻言亦是望去,今日正是四月十五子时,天上明月近乎圆满,此刻一片黑云自月下处而过,其行状在外行看来别无异常,然而在精通天象的阴阳家眼里却大不相同。
“临淄将定?”邹衍虽几乎确定,但还是忍不住问询邹奕。
“嗯,赶回去便知,若陈氏失却临淄,便是有那条铁律在,老夫也少不得要用些手段了。”邹奕沉着脸道。
……
“好吃!太好吃了!”此刻醒来的陈和正痛快的对付着一碗疙瘩汤,饿得不行的他现在吃什么都感觉是美味。
“再来一碗!”陈和一口喝尽最后一口面汤,将瓦碗一递,示意旁边的伙头军道。
“公子不能再吃了!这已经是第五碗了!”旁边的兵士顿时被陈和夸张的食量惊呆了。要知道这瓦碗可是海碗,普通兵士吃一碗就饱的分量啊!
“咦?你不说我还没注意,我食量怎么这么大了?”陈和也发现了问题,“算了,就吃个五分饱吧,健康饮食很重要。”
陈和起身,准备去找余桥疑吾。他还是觉得他就是老白……
四月的夜还算清凉,军营内却是一副人声鼎沸之象。原本戌时已是入睡时辰,然而此番却是预备出战之景。
“莱、纪、州、淳于、夷、莒、许、牟、薛、卢、聂、鄫皆反,齐公果然是早有准备。”陈陷接到急报,面沉似水,“祈郡、亢郡、拶郡等陈氏食邑皆反入姜姓,宋国更兵出关阴小道,燕国武安君集结兵力欲再次犯齐。呵,好大的阵仗!十二国皆弹丸小国,所出兵力寥寥,若无内应相助,齐城难破。宋师走关阴小道乃是行险,行险者易犯险,若断关阴后路,宋师立死。当下唯忧燕师矣。”陈陷思虑后缓缓道。
“恩师所言极是,然临淄若落入姜姓之手,则十二国.兵力虽少却能纵横无碍,而祁郡已叛,断关****难。燕师若再侵齐,陈氏几成内外绞杀之局矣。故临淄不可丢,利师兄不可有事。”余桥疑吾道。
“利儿现为陈氏顶梁,然终是我徒,我岂不知他斤两?姜姓一伙除国免外皆是碌碌之徒,利儿既敢独对,自然有其把握。退言之,若利儿有事,二公子不正在我军营中?我有三万甲兵在手,天下谁人敢言必胜我陈陷?”陈陷道。
“若论兵战征伐,恩师自然无虞。然人心鬼蜮,阴谋权术实非恩师所长。所谓兵乃政之衍,政乃兵之根,若政事不正,则兵策皆邪。疑吾以为,当务之急便是首正陈氏之位。”余桥疑吾沉思后开口道。
“疑吾之意是要为师兵发临淄?”陈陷一点就透,质疑道,“但此刻外敌似群狼环伺,为师岂可弃外御而奔临淄?况临淄离即墨上万里之遥,若带兵赶去岂不延误战机?此事大不妥!”
“非也,恩师试听疑吾分析,首谈十二附庸国,此十二国皆傍齐小国,世代仰齐鼻息而活。今若非姜姓鼓动,此十二国敢兴兵入齐?再谈宋国,宋国唯利是图,其国富裕不下于齐,今冒进至此必是以为有万全把握,然其终是险兵,恩师只需修书一封与谭国,晓以利害关系,则宋国后路危矣。疑吾再借须臾阵传此十三国之地,凭三寸不烂之舌退此十三国之兵。最危便是燕国,燕国与齐有世仇,武安君乐乘更是与陈氏有血海深仇,当年师祖禳苴击溃之燕师主将便是乐乘之祖乐毅,疑吾料定燕师不来便罢,若来必定尽起武安之兵,兵力不下十万!然燕师强在骑兵,攻城却是不善,且粮草负重急需速战,我军只需坚壁清野,静待天时地利人和归于我军,则燕师易破矣。”余桥疑吾接着道。
陈陷目视余桥疑吾良久,看着面前这个年仅十八但却智计惊人的弟子,感怀一叹:“面面俱到,为师老矣。然疑吾出使之事为师却是不允,若疑吾有所损伤,为师必愧疚至死,且断难向我兵家历代先辈交代,我兵家未来皆在疑吾肩上,为师不会看错。另派其余辨士去可也。”
余桥疑吾微笑,道:“恩师关怀令疑吾欣慰,然非疑吾狂妄,此出使之事非疑吾不可当。辩士贵在纵横,察危言而耸听,量不利而诡辩,即墨目下确无此等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