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平原上，驻守着亡灵和魔族的大军，这一片荒芜的战场，历尽了战火的洗礼。在我的记忆中，我都记不清楚，双方在这片焦灼的土地上，到底经历了多少次胜利或者失败。无数人类、亡灵和恶魔的怨魂，在这个广阔的平原上堆积着，即便多年之后仍然无法消散。那些凌乱的岩石和废弃的战壕，那些被马蹄和战车碾压出一道道裂痕的大地，那些曾经钉满人类士兵尸体的行刑柱和堆积如山的巨大尸坑，这个地方的每一个角落，都弥漫着浓稠的、令人窒息的死亡味道。
为了抵抗人类的魔法师部队，Izual在整个平原上修筑了密密麻麻的工事，以此来取代那些容易变成活靶子的军营。除了他的指挥所和一些侦察岗哨位于地面，其余大量的士兵转入战壕内隐藏，这一举措有效的防范了魔法师们惯用的偷袭伎俩。而为了应对人类的骑士部队，防止他们发起大规模的冲锋战，在整个营地的四周，又修建了高大的铁制围栏，实践证明，人类对这种布阵方式非常头疼。不得不说，Izual行军打仗的经验相当丰富，对于进攻和防守的战术，都运用自如。而且他生前是人类军队的统帅，他对人类的思维方式了若指掌，在他的带领下，黑暗军团在神罚之城和绝望平原的拉锯战中逐渐占据了上风，Salton时代所丢失的领地，如今已大部分收回。现在的人类龟缩于磐帝摩，靠着最后的资源苦苦支撑，魔法屏障的存在，阻挡了我们前进的步伐，给了人类喘息的机会。
远处的磐帝摩城堡，在死亡的雾气中隐隐露出宏伟的身躯。环绕着它四周的魔法屏障，蓝色的光晕如同一个庞大的龟壳笼罩着它，就像一个难以逾越的巨人。
我的心情有些沉重，倒不是因为这战场的肃杀之气，而是因为即将面临的那个人，我没有把握能说服他。
对于弱智的Basa，我可以用我的小伎俩、依靠我智商上的压制轻易蒙骗他，他的思维直来直去，简单到不能再简单。但是Izual却不一样，他是一位有勇有谋的将军。
从Salton到Izual，经历了这么多年的时间，付出了艰辛的努力和无数士兵的生命，才夺回这些宝贵的领土，岂能因为我一番巧舌如簧的言辞就让Izual轻易放弃？支撑着我所有说辞的根源，仅仅是一个希望渺茫的赌博而已，我和Basa的两条命、以及我手中的那块世界石碎片，这是我们手中唯一的赌本，Izual凭什么相信我呢？
的确，当年的Salton也下过一次巨大的赌注，但在他那一次赌博的背后，其实是做了相当充分的准备，从他的日记里，我深深的体会到什么叫“细思极恐”。
他花了大量时间研究魔法屏障，研究它的成分，研究它的运作原理。他善于总结分析，从历次战斗的经验教训中，他学会了分析敌人的心理，以此来准确推测和把握敌人的动向。他在磐帝摩有一位得力的助手，帮助他实施对Izual的诱惑和侵蚀。他对Izual的大胆猜测全部应验，将Izual的行为操控于股掌之间。他通过信息联络，向远在东西部大陆的其他首领寻求帮助，制定了一系列作战计划，使磐帝摩无法获得远程支援。在不知不觉中，他引诱着人类一步步走进他事先制定好的陷阱里，让事情朝着有利于我们的方向发展。
这整个周密而复杂的行动中，唯一能算得上赌博的环节，就是地狱熔炉的那一次战斗。但在我看来，这个赌博的成分里其实有着它必然的定律，好运气不会始终偏向于某一方，这个世界是公平的。在Salton对磐帝摩的反击战中，因为天时地利而功败垂成，但在地狱熔炉的守卫战中，他的智慧和勇气打动了命运之神，胜利的天平终于向我们倾斜。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大致就是这个意思吧。
而现在的我，毫无准备，就像一个身无分文却想一本万利的赌徒。能否动用我的三寸不烂之舌，说服Izual退军，能否像Salton一样幸运，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
在营地的大门，我们遇到了一点小麻烦。
一名身材魁梧的军官拦住了我们。
“两位是从神罚之城来的么？我以前并没有见过你们，你们不属于这里的驻守部队，请出示你们的通行证。”
这是一张陌生的新面孔。亡灵有一种特异功能，或者说是天赋，只要见过一面的同伴就会牢牢的记在脑海里，就好像蜜蜂和蚂蚁能够记住他们的同伴一样。这家伙我以前从没见过，多半是最近一个月才招的新兵，但看他的衣着装束，似乎军衔不低。
旁边有人小声的在他的耳边提醒：“大人，这是从混沌之地来的两位骑士队长。”
“嗯，那么有通行证吗？”这家伙似乎脑子比较死板。
“出门匆忙，没有带通行证。我是Stalker，这位是Basa，我们是骑士学院的队长，我们需要面见Izual大人，有重要的事情跟他商议。”
“没有通行证是不允许进入营地的。你们有带其他证件吗？或者驾照也行。”
“喂，你是谁啊？”Basa有些不满的嚷嚷起来，“西希之王派我们来这里，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向Izual大人禀报。你赶紧放我们进去，这里的士兵大部分都认识我们，他们可以证明我们的身份。”
“对不起，我得去通报Izual大人一声，你们在这里稍等。”说完，他朝营地里走去，完全不顾Basa在他身后大呼小叫，他还不忘叮嘱旁边的士兵：“暂时别放他们进来，现在是非常时期，Izual大人特意吩咐过我们，所有进出人员都要仔细审核。”
我无奈的耸了耸肩。
旁边一个士兵告诉我：“Stalker队长，您别介意，他是新来的副官，半个月前才上任。”
“Izual的副官么？叫什么名字？”我有些惊讶，像这种刚刚通过灵魂仪式获得转生的亡灵，一上来就任命为战地副官的相当少。
“他叫Mizan(1)。”士兵稍微压低了点嗓音，其实那家伙已经走远，根本听不见我们之间的交谈，“就是上个月您和Basa队长杀死的那个人类佣兵头领。”
“Mizan？”我和Basa不约而同的睁大了双眼，交换了一下眼色。
过了大约一刻钟，那个家伙回来了，他脸上严肃的表情有所缓和：“两位队长请进，Izual大人正在营地里等候两位。请原谅我的冒犯，因为最近将有重要的军事行动，所以我们加强了警戒。我是这里的执行官，辅助Izual大人打理一些杂务，我的名字叫Mizan。”
“你好Mizan，我记得我们曾经在哪里见过？”我试探着，直视他的眼睛。
“应该没有。”他神色蛋定，并没有刻意回避、也没有故意直视我的眼神，“我半个月前刚刚来到这里，我正在熟悉环境，所幸我现在已经记住了所有的陌生面孔。我知道我是谁，但我不知道我从哪里来；我知道我该做什么，但却不清楚为什么要这么做。身为一个亡灵，有很多事情都必须学会接受现状。在我的潜意识深处，生命原本不应该是这样，一切本来都应该从一张白纸开始。然而当我睁开眼睛的第一秒，我的脑海里似乎就已经存在了一些既有的东西，那些处事规则和行为模式，好像是与生俱来的如同本能一样，这种感觉很奇怪。”
“呼，还好吧。”我松了口气，看来他并不记得生前的事情，这和我当初降生在混沌之地的情形如出一辙，“不过，你很有趣。”
“这是一句赞美吗？为什么这么说？”Mizan有些不解的问。
“你对你的身份似乎不太确定，据我所知，很少有亡灵会产生这样的疑问。”
“是吗？是作为亡灵不该有的行为吗？”他皱了皱眉头，“我还没有时间来整理这些疑问。营地里的杂务太多了，后勤保障、医疗保险、吃喝拉撒，光是这些事情就够我头疼的了。每天晚上，我还得监督和巡查那些值夜班的哨兵，确保他们没有偷懒。这里环境恶劣、条件艰苦，很多战士们都处于紧张的情绪中，不少人患上了战争创伤后遗症，我在空闲的时候，还要负责对他们进行心理疏导。不过虽然杂务缠身，感觉有点疲惫，但生活蛮充实的。那些什么身份的疑问，还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我觉得倒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去了解。至少到目前为止，我对现在的生活还充满了乐观。”
（哎呦，这家伙倒是亡灵界的一朵奇葩！）我心里不由得对这个Mizan刮目相看。
边走边聊，不一会就到了Izual的指挥所。
“大人，这两位是Stalker和Basa长官，来自混沌之地的骑士队长。”
“请坐。”Izual的声音低沉浑厚，带着一丝沙哑，他雄伟的身躯斜靠在椅背上，一手抚着额头，神色有些疲倦。碧蓝怒火，就放在他的身边，那是一把湛蓝色的水晶剑，上面闪耀着如同水纹一般的光泽，渗透着浸人心脾的冷，似乎有一种神秘的力量从剑身上散发出来，当我试图靠近的时候，不自觉的被那股力量阻挡着。
“很高兴再次见到两位。但我不得不遗憾的说，目前的局势对我们非常不利。魔法屏障已经持续开启了一个月，磐帝摩那边近期可能会有重大行动，也许就在这一两天内，人类的增援部队或者大批备用物资就会送达。无论是哪种情况，对我们来说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是的，有最新的可靠情报，库拉斯特和鲁高音已经全面沦陷，人类的两支部队恐怕都已经在赶往这里的路途中。据说今天中午，Tyrael和人类的先遣部队就会抵达磐帝摩的海港。”
“今天吗？”Izual坐起身，“这样看来，一场持久的消耗战势在必行。”
“将军大人，接下来您有什么打算吗？”我暂时没有说明自己的来意，而是谨慎的试探着他的语气。
“并没有什么周全的计划，原本我们寄希望于围困磐帝摩断绝人类的资源，逼迫人类出城与我们决战，但现在Mephisto和Duriel大人都已相继阵亡，这个计划就只能宣告终止了。目前的主动权掌握在人类手里，他们解决了东西部大陆的后顾之忧，可以抽调更多的力量来对付我们。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加强防御，随时准备面对人类的进攻。两位队长在这个时候来这里，应该不是为了例行的巡查，你们带来了西希之王的旨意吗？他有什么新的任务分配给你们，需要我提供什么帮助？两位不妨直说。”
我有些犹豫，Izual的智商比我想像的更高，他似乎知道我们来这里是有特殊目的的，他用一种开门见山的方式直奔主题，反而让我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的确是有新的任务，这一次需要我和Basa进入磐帝摩，去取回一些重要的物品。大人有什么好的建议吗？”我用询问的目光望向他，观察他的反应。
“现在要想进入磐帝摩几乎是不可能的。”Izual叹息着，皱着眉头，“魔法屏障全方位无死角的保护着整个城堡，别说是我们的士兵，就算是投石车的弹药也无法砸进去。所幸他们在屏障里也不能发起攻击，这一个月以来，除了人类派出的骚扰部队有几次偷袭，双方并没有什么大规模的交战。为什么要选择现在进去？”
“因为现在是最好的时机，援军尚未到达，人类还需要一段时间磨合，他们在发起大战之前要做充分的准备。如果现在不去，而放到很久的将来，我怕我们的时间会来不及。”
“我暂时不能给你们提供任何有用的建议，这个屏障是无法从外围拆除的，除非人类自己关闭祭坛。而且由于它成分的复杂性，没有任何现有的药剂能够抵抗它的侵蚀。”
“恕我冒昧的问一个问题，请大人不要介意。”我话锋一转，像是有意要打破这眼前沉闷的僵局，“作为普通的亡灵士兵，我们被赋予生命之后，都失去了生前的记忆。但是作为拥有天使血统的您则不一样，您是否还记得，眼前这个阻挡着我们的魔法屏障，当年是谁修建的？”
（第八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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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者注（名词出处、中英文对照、以及画蛇添足的说明）：
1.Mizan：前文里提到过，这位人类首席佣兵，被Stalker和Basa在某次突袭战中所杀。人类的英雄死亡之后，如果他的能力被恶魔看中，则会进行某种神秘的灵魂仪式，将他召唤为亡灵，供恶魔差遣。当死人被赋予第二次生命后，他的记忆将被清洗，重新植入恶魔们赋予他的意识，他不再记得生前的任何事情。
2.其他：在人类与亡灵多年的战斗中，早期的亡灵没有掌握平原阵地战的精髓，在平原上他们擅长的是野战、突袭、游击和围堵，通常都是依靠速度、耐力或者数量上的优势，打乱人类的阵型，撕裂人类的防线，战斗的胜利更大程度上是杀死敌人的有生力量，但在抢夺地盘、占有资源方面，毫无优势可言。因为亡灵不太擅长修筑坚固的防御工事，也不太擅长防守之道，即便取得一时的胜利，也往往因为防守不力而被人类反扑，导致无法长期占有某个区域。当Izual堕落之后，他的战术思想和技巧被运用到实战中，他对于攻防的精确理解极大的帮助了亡灵，使得亡灵在平原地带的攻防战中，获得了与人类一较高低的能力。
